第9章 负者歌于途(2)(1/2)
后来他们推着自行车去卿河大堤上看烟火。
烟火在天上,烟火在水里。他们在地上,是一道分割线。
今天是百年之前,明天是百年之后。他们在中间,也是一道分割线。
奚文博架好车子,俯下脸来吻她。那么冷的天,只有嘴唇是热的,只有你和我是热的。初吻的感觉,丽莎永远不会忘记。
圣诞节的晚上,店里被情侣大军们攻陷了。我们在边上问:“您好,还需要什么吗”顾客们几乎都是看也不看就很不耐烦地朝我们摇手。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恋爱时光被外人占据一分一毫。于是我、莫尔,还有丽莎,三个人干瞪着眼在柜台边上遥遥看着他们执手相望你侬我侬。后来,汤域下了晚班来找我,就只留下了丽莎和莫尔。
丽莎内敛,莫尔也闷,没有人主动告诉我那一晚的故事,是我察觉到气氛微妙悄悄问了丽莎才知道的。
“他要送我一副羊毛手套,我没要。”
“他说了什么”我问。
丽莎不说话了,可这样子,谁都能想象到他说了什么。雪晴的时候,我和丽莎在外面的长凳上喝茶晒太阳。日光很好,风也不大,美中不足的是化雪带来了更重的寒意。
“或者,你也可以考虑考虑莫尔。毕竟你那位……有点……让人看不到未来。”
“未来”
“是啊,他在里面的这些年你要怎么度过。等待好吧,等到他出来了,年轻人的志气被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消磨殆尽,又要怎么开拓未来呢很艰难的,丽莎。”
附近的大厦刚刚打好地基,却因为土地所有权的问题停工了,积雪覆盖着它,看起来如同原野。
高三的那一年冬天,她和奚文博也曾牵着手走过一片相似的雪地。在白螺镇上,一片秋收之后被平整过的稻田,据说镇政府会在这里建一个服务区。
他们是送外婆回镇上姨妈家的。姨夫说,奚文博又要上学又要照顾外婆太辛苦。
“不是蛮好的嘛,他们帮你减轻点负担。”丽莎说。
“帮我减轻负担这个问题需要花五年时间考虑吗考虑出一个阴谋还差不多。”奚文博不屑地说道。
“这不是高三了要冲刺嘛。最关键的一年。别把人想得太坏。”丽莎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升起的淡淡炊烟在南方的天空下丝丝缕缕飘摇而去。
“好吧,是我把人想得太坏。我是坏人。”奚文博负手往前走,像是又生气了。丽莎觉得他别的都还好,哪怕成绩不好,都没关系。就是气性太大,有时候太像女生。
她悄悄弯下腰握了一个雪球砸过去。
“疯了吧你。”奚文博说着就开始回击。
“啊……”丽莎一路尖叫,河上的冰层都能被叫裂。
欢声飞入云霄之外,脚下白茫茫的大地成了他们的游乐园。大地的尽头,平林漠漠,寒山凝碧。丽莎觉得,如果站在一个制高点上俯瞰他们两个人嬉戏的场景,应该是很美的画面。
那是他们少年时代最后的记忆。后来上了大学,哪怕入学前打零工的盛夏,都称不上是少年了。因为潜意识里开始学着扮演成人的角色。
毕业后,丽莎按部就班地从河婴到苏城来念大学。奚文博最后一个月被她逼着念了点书,加上志愿又填得巧,也混进了一个苏城的公办大专,只是专业不好,太冷门。丽莎让他花点钱调剂专业,他不肯,说有那个闲钱不如给外婆买一个理疗仪,又说名人谁谁谁念的煤矿专业最后却成了房地产大亨。丽莎知道他交了学费之后身上所剩无几,想给他钱,又熟悉他的性子,怕伤及他的自尊,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常常买牛奶水果或是衣服鞋子去看他,尽力帮他减少开支。
奚文博也不是愣子,在学校附近的加油站做兼职。只是他对自己仍旧很苛刻,因为每月要定量定期地寄钱给外婆。
“填表,直系亲属里就外婆一个了。”奚文博说,“别的我不羡慕你,就羡慕你家里人多,一大家子过年热热闹闹的。”
丽莎想,也就面上热闹点吧。她三婶嫁过来,她母亲不是照样为见面礼到底封多大红包而发愁嘛。“我还羡慕你家呢。你对外婆好,外婆对你好,就够了。人少清静。”
谁知竟也不清静。姨妈盯上了外婆在河婴城里的这套小平房,一直在磨,外婆说家珍两口子都没了,就剩下奚文博,这个房子要给他以后结婚用。姨妈不死心,还是磨。外婆托邻居给奚文博打电话说:“你回来吧,我们办手续,把房子过户给你。你不要瞧不起这个房子,马上拆迁到这里,一赔能赔两套呢。”
奚文博挂了电话对丽莎说:“你看,我把人想得多坏啊。”
丽莎不作声。
他们到家的那天,姨夫带人上门来闹,抢房产证,外婆被推倒了,跌坐在地上哭。小小一个院子,里三层外三层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姨夫声音像破锣:“老太婆一死,这个就是遗产,子女平均分配,哪一家都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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