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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请君入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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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风急,刀光照眼,沈一哦浪一哦、朱七七、徐若愚三人,被丐帮高手一哦团一哦团一哦围住,但见数十条幢幢人影,目中俱都散发着野兽般的凶光,这景象不但充满了慑人的杀机,更是说不出的令人心慌意乱。

朱七七就算再笨,此刻也已瞧出这些人久经训练,他们此刻所发动的,也必定是一种极厉害的阵法。

这些人的武功虽无一可惧,但在如此严密的配合下,实已无异将这数十人的武功,混合为一。

这数十人的武功加在一起,便仿佛是一人长了一百多只手似的。这样的对手,沈一哦浪一哦又是否能够抵挡

朱七七的心早已慌了,热血早已冲上头顶。她虽圆瞪着眼睛,但却连对面人的面目都已瞧不见;她眼中瞧见的,只有刀,刀,无数雪亮的长刀。

她紧一哦握着双拳,只等着这立即爆发的血战,至于这一战是谁胜谁负,她已全不管了──她实也无法管了。

但沈一哦浪一哦却要管的。

他的心千万不能乱,这一战更是千万败不得的。

人影纷乱,刀光纷乱。

纷乱的刀光人影,都已进一哦逼一哦到他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委实再也无法观察,更无法思索。

但沈一哦浪一哦一眼瞧过,便已瞧出对手一哦共一哦有三十六人之多,这三十六人看来虽似已融为一个整体,其实却是每三人自成一组,这三十六人的脚步看来虽一致,其实每三人与三人间又另有节奏。

这三十六人舞动长刀,刀光看来虽多,其实阵法的推动却极缓──鱼儿已在网中,渔翁又何必急着提网。

朱七七等得心更乱了,紧一哦握着双拳,已微微颤一哦抖了起来。徐若愚苍白的面容上,更早已沁出汗珠。

突然间,三一哦柄一哦长刀闪电般劈下。

朱七七、徐若愚绷紧了的心弦,也似立即被这长刀斩断了,两人反而松了口气,正待奋身扑上。

但两人还未出手,只见沈一哦浪一哦突然欺身进步,劈手夺过了当中一人掌中的长刀,顺手一个肘拳,将左面一人身一哦子撞得飞了出去,右面一人一哦大惊之下,方待撤身,沈一哦浪一哦反手一刀,刀背砍着了他的颈子,这人闷“吭”一声,便已倒下,虽然不致送命,也已够他瞧的了。

沈一哦浪一哦只一出手,便使得对手三个人躺了下去,朱七七虽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眼睛却又已亮了起来。

只见沈一哦浪一哦长刀在手,如虎添翼,只听一连串“叮叮当当”,刀剑相击之一哦声,四面闪电的刀光,竟全被沈一哦浪一哦飞舞的人影挡住,朱七七与徐若愚虽然站在刀光之中,却连手指也不必动一动。

徐若愚瞧得目定口呆,又惊又佩。

朱七七却笑了,娇一哦笑着对徐若愚说道;“你瞧,我早已告诉你不必害怕,有沈一哦浪一哦在这里,什么人都不必怕,咱们只等着瞧热闹好了。”

徐若愚轻叹道:“沈兄之武功,委实……”

一句话尚未说完,突见朱七七的头发与衣袂俱都飞舞了起来,他自己身上,也已感觉出四下刀风一哦逼一哦人的寒意。

“叮当”之一哦声,犹自响个不绝。

沈一哦浪一哦人影,也犹在旋转飞舞。

但刀光却越来越耀眼,刀风也越来越强劲,显见这长刀阵的圈于,已越一哦逼一哦越近──沈一哦浪一哦莫非已抵挡不住了

朱七七再也笑不出,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沈一哦浪一哦他……他……”

徐若愚道:“沈兄纵然武功绝世,但是双拳究竟难敌四手,何况……对方不但人多,而且阵法犀利。沈兄……”

朱七七跺足道:“既是如此,你还说什么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帮他动手。”她口中虽然这么说,但身一哦子却仍站着不动。

只因此刻阵法已完全发动,四下刀光,已交织成一面刀网,她委实不知该如何一哦插一哦手──根本就一哦插一哦不下手去。

徐若愚呆在那里,亦是出手不得。

朱七七连连跺脚,大声道:“沈一哦浪一哦,你停一停好么,好教咱们来帮你,现在咱们根本一哦插一哦不上手……沈一哦浪一哦!沈一哦浪一哦,你可听见我的话么。”

沈一哦浪一哦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却听得左公龙在刀光外冷笑道:“沈一哦浪一哦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哪里还能罢手,但……但你也莫要着急,收拾了沈一哦浪一哦,自然就轮到你了。”

朱七七恨得牙痒痒的,切牙骂道:“穷要饭的,老不死,有本事就和姑一哦娘一哦决一死战,躲得远远的说风凉话,算是什么英雄。”

左公龙大笑道:“能活着的就算英雄,知道么,死人总是算不得英雄的。你三人此刻却已和死人差不多了……”

朱七七怒道:“谁要死了,你才要死了哩……”

她瞧了徐若愚一眼,话声突然顿住。

只见徐若愚面一哦色一哦苍白而憔悴,右手上裹一哦着的白布,不但污秽不堪,早已变成灰一哦色一哦,而且还不断有鲜血渗出。

他显见是新创未久,而且失血颇多,受伤过重,看他的模样,今日纵能动手,也是无法支持许久的了。

朱七七瞧了他两眼,重重叹了口气,轻轻唤道:“徐相公。”

她突然称呼得如此客气,徐若愚倒不免怔了一怔,道:“姑一哦娘一哦有何吩咐”

朱七七埋下了头,便说道:“我以前对你有许多失礼之处,但望你莫要放在心上,现在,我已知道你的确是个好人。”

她不但称呼变了,神情、语气,也变得异常温柔,但此时此刻,她竟说出这种无关紧要的话来,却又不免令人惊讶。

徐若愚不免又怔了一怔,讷讷道:“在下……咳咳……姑一哦娘一哦莫要客气。”

朱七七柔声道:“我从来不会客气,我说的都是真话,譬如说……譬如说今天,沈一哦浪一哦一个人要冲出去,只怕还不难,但……但……”

她话并没有说完,但徐若愚已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朱七七突然对他如此客气,只因她已算定了他今日已必定要死在这里──对一个将死的人说话,谁都会比平常客气得多的。

朱七七道:“沈一哦浪一哦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也该知道的。他若是不知道你那秘密,是绝不会冲出去的,你……你……”

徐若愚惨然一笑,道:“姑一哦娘一哦不必说了,姑一哦娘一哦的意思,在下已知道,在下生死不足重,但那秘密总是该说出来的。”

朱七七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只要沈一哦浪一哦能知道这个秘密,只要沈一哦浪一哦能冲出去,我……我是死是活,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徐若愚仰天吐出了口气,突然沉声道:“沈兄,你听着,就在那日夜间,那荒祠之中……”

话犹未了,突听沈一哦浪一哦失声道:“不好。”

接着左公龙亦自大喝道:“好极,原来你还未及将秘密说出……”

突然长啸一声,啸声悠扬顿挫。

也就在这长啸声中,阵法突然改变,本自凝为一一哦团一哦的刀光,突然潮水般泼了开来,冲入沈一哦浪一哦与徐若愚两人之间。

沈一哦浪一哦跺一跺脚,身形冲天而起,似要与徐若愚会合,但他身影方起,弓弦骤响,长箭暴雨般飞出。

朱七七惊呼道:“呀!沈一哦浪一哦……”

只见沈一哦浪一哦长刀一圈,虽将箭雨拨开,但身一哦子也不禁一哦逼一哦落下来,而这时长刀阵已化一为二。

已有十五一哦柄一哦长刀将徐若愚一哦团一哦团一哦围住。

朱七七自刀光中冲到沈一哦浪一哦身旁,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一哦浪一哦怒道:“你还说……都是你。”

朱七七呆了呆,目中现出幽怨之一哦色一哦,颤声道:“都是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沈一哦浪一哦却不理她,挥动刀光,要待突围而出。

然而,这刀阵力量虽已因人数减少而大为削减,但剩下的十余一哦柄一哦长刀却不再攻击,而将攻击之力,全都移作防守之用──他们此刻攻击的目标,显然也已由沈一哦浪一哦移向徐若愚的身上。

十五一哦柄一哦长刀,正带着尖锐的风声,攻击着徐若愚,攻击着这掌中无剑,又受了伤的“神剑手”。

十五一哦柄一哦长刀,有条不紊,配合无间,每一刀都带着凶猛的杀机,每一刀都想立刻便将徐若愚劈成两半。

徐若愚闪避着,招架着,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在这生死存亡系于一线的危险关头,他懦弱的天一哦性一哦,又像剥了壳的鸡蛋般暴露了出来。

他喘着气,流着汗,突然间嘶声大呼道:“沈一哦浪一哦……沈兄,快来……小弟……小弟已招架不住了。”

但沈一哦浪一哦一时之间,却冲不出这守而不攻的刀阵,只要你身一哦子冲过去,对方立刻闪开,但刀阵却仍是不乱。

十余一哦柄一哦长刀,仍然紧紧地围着他。

徐若愚呼声更是惨厉,似已声嘶力竭。

朱七七咬牙道:“你鬼叫什么,是生是死,好歹也该挺起一哦胸一哦膛一战!你这样的男人,简直连女人都不如……”

不错,她的确有徐若愚没有的烈一哦性一哦,只见她头发蓬乱,在刀光中左冲右突,委实早巳将生死置之度外。

徐若愚颤声道:“我……我不是怕死,只是那秘密……我……”

朱七七厉声道:“你若真的是男子汉,此刻就该拼命的打,好歹也等说出了那秘密再死,你这一辈子才算没有白活。”

徐若愚道:“但……我的手……我的手已不行了。”

朱七七怒道:“什么不行了,这是你自己在骗自己!你这懦夫,你根本胆已寒了,只想倚靠别人救你,你……你根本自己不敢动手。”

徐若愚身形犹在闪动,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只因朱七七这番话,实已骂入了他心底深处。

朱七七大喝道:“鼓起勇气,动手,拼命动手。知道么……只要你有勇气拼命,这些人是万万杀不死你的。”

徐若愚流泪道:“不行……我已完了,我……我怕得很……沈一哦浪一哦,沈一哦浪一哦,救我……救我,我还不想死……”

朱七七恨声道:“懦夫,软骨头,这样的男人,难怪没有女人喜欢……我真不懂他这七大高手的名声是如何得来的。”

她却不知徐若愚武功委实不弱,只是天一哦性一哦中缺少了那股男子汉的豪气,在平时──在没有人可以威胁他的生命时,他那潇洒的剑法,潇洒的风度,不但掩饰了他的懦弱,也很容易地为他博来了声名……世人的眼光原本就多属短浅,这本就是不足令人奇异之事。

只是,一个人无论掩饰得多好,在面临一种重大的考验时,他的缺点,就会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别人眼前。

徐若愚此刻正是如此。

寒夜漫长,黎明前的时刻,最暗,也最冷。

突然,徐若愚一声惨呼,比刀风还尖厉,还刺耳。

沈一哦浪一哦失声道:“徐兄,怎么了”

徐若愚颤声道:“我……”

话方出声,又是一声惨呼。

接着,是左公龙得意的大笑声。

寒风,刀光,惨呼,狂笑……

黯黑的苍穹下,一片纷乱,鲜血已染红了雪地。

左公龙狂笑道:“行了么”

刀光中有人应声道:“行了,五刀。”

左公龙大喝道:“叛徒已除,走。”

刀光一闪,纷纷退后,一排一哦弩一哦箭,射一哦了过来,等沈一哦浪一哦挥刀拨开了箭雨,一一哦群一哦人已消失在黑暗中。

染血的雪地上,倒躺着蜷曲的徐若愚。

朱七七跺足道:“追……咱们追不追”

沈一哦浪一哦却不答话,只是沉重地叹息一声,俯身抱起了徐若愚──他满面满身的鲜血,在黑暗中看来有如泼墨一般,黑漆漆的,令人战栗。

还有呼吸,满身浴血的徐若愚竟还有微弱的呼吸。

沈一哦浪一哦大喜,轻唤道:“徐兄,振作起来,振作起来。”

徐若愚身一哦子一阵痉一哦挛,眼帘却睁开一线,迷茫纷乱的目光,在沈一哦浪一哦面前打着转,仿佛正在努力辨认着跟前这人是谁。

沈一哦浪一哦道:“徐兄,是我……是沈一哦浪一哦。”

徐若愚目中终于现出了一丝光线,但这光线,也不过仿佛风中的残烛似的,是那么微弱和不稳。

他挣扎着,张开嘴,顿声道:“沈兄……我……我已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沈一哦浪一哦道:“胡说,你不会死的,你还会活下去。”

徐若愚摇了摇头──他用尽全身力量,才能将头轻轻摇动一下,才能在嘴角挣扎出一丝惨笑。

他惨笑着道:“我自己知道……不行了……只可惜那秘密……那秘密……我……我竟已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沈一哦浪一哦道:“莫再去想那秘密了,那没什么关系。”

徐若愚道:“有关系……有关系……”

突然一阵咳嗽,一口气似已喘不过来。

朱七七再也忍不住道:“世上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秘密”

徐若愚咳嗽着道:“信……我有信……咳……给柳玉……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剧烈的喘一哦息,已使他说不出话来。

沈一哦浪一哦瞧他如此模样,也不禁为之惨然,柔声道:“徐兄,你只管放心,你既有信给柳玉茹柳姑一哦娘一哦,我便可寻她问个明白,绝不会让他们一哦奸一哦谋得逞。”

徐若愚拼命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已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一双眼睛,仍瞧着沈一哦浪一哦。

这双眼睛里正充满着痛苦、惭愧与歉疚。

沈一哦浪一哦喃喃道:“去吧,你好生去吧,莫要痛苦,莫要自责。无论如何,你已尽过力了,你已尽过最大的力了。”

徐若愚不能说话,但那双眼睛却正似在说:“是么我已可不必自责了么……我的确已经出过力了……”

于是,这双眼睛终于缓缓合起,这一生都在自己的懦弱与自己交战着的少年,临死前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东方,终于现出了曙一哦色一哦。

微弱的、淡青一哦色一哦的曙光,照着徐若愚的脸──朱七七的目光,也正在瞧着这张脸,目中似已有泪珠。

沈一哦浪一哦喃喃道:“不错,这正是个可怜的人。”

朱七七道:“但男人宁可被人痛恨,也不该被人怜悯的。被人怜悯的男人,就不会是真正的男人。若非他太儒弱,他今日本可不必死的……”

沈一哦浪一哦突然冷冷截口道:“不错,他今日本可不必死的,但却死在你的手上。”

朱七七失声道:“我”

沈一哦浪一哦道:“不错,你……”

朱七七眼圈已红了,顿足道:“又是我,你什么事都要怪我!今日我又做错了什么明明是他自己怕死,越怕死的人越会死,这……这又怎能怪我”

沈一哦浪一哦冷冷道:“那时若不是你一哦逼一哦他说话,左公龙便不会知道他还未及将秘密说出,自然就不会将攻击之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也就不会死。左公龙本来的意思,是先要拼尽全力,将我除去的。”

朱七七道:“但……但你那时已被他们一哦逼一哦得招架不住了呀,你……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还不是一样逃不了。”

沈一哦浪一哦道:“你怎知我那时已被他们一哦逼一哦得招架不住”

朱七七道:“这……这是谁都可以看出来的,你……你那时和他们打了许久许久,却连一个人也未伤着。”

沈一哦浪一哦道:“你难道就未瞧见我在一招间就将他们三人制住我既能在一招间制住他们三个人,此后又如何不能伤及他们一人”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这……这……我又怎知是为了什么”

沈一哦浪一哦沉声道:“那时我若是将他们阵法击乱,便难免有乱刀伤及徐若愚,阵法一乱,我照顾便难免不周,是以我那时只是和他们游斗,将他们阵圈渐渐缩小,只要他们的阵法不乱,我便可有轨迹可寻,便可将你们一齐护住,等他们的阵圈缩小到再不能小的时候,我便可将他们一击而破。”

他叹息一声,接道:“无论什么阵法,它的圈子越小,就越易破,只因圈子缩小了,他们彼此就难免不互相牵制,我只要牵一发,便可动其全身,这种简单的道理,你本可想得通的,只是你从来不去想而已。”

朱七七的头,已深深垂了下去。

沈一哦浪一哦长叹道:“我费了许多心力,总算窥破了他们阵法的枢纽所在,眼见已将得手,哪知你……我却在……”

朱七七突然嘶声道:“我错了……我是错了。”

她抬起头,脸上又满布泪痕,接着道:“但你如何不想想,我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我……我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何况……你说那道理简单,我却觉得太不简单。世上的人,并非个个都和你一样聪明的呀。”

说着说着,她终于忍不住伏倒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沈一哦浪一哦木然瞧了她半晌,长长叹息一声,道:“好了,莫要哭了,天光已大亮,金无望还无消息,咱们无论如何,也该先去找着他才是。”

金无望狂奔在寒风中,满头乱发,随风飘散。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他全身却都被怒火烧得发一哦热。

他本是谜一样的人物,有着谜一样的身世。往昔的事,他非但不愿告诉别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想。他只记得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对别人的生死关心过,更永远不会为别人的痛苦流一滴眼泪。

他从来不去想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更不会去想谁是谁非。只要是他喜欢的事,他就去做;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人,他就一刀杀死。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他从来未曾为这些人的生命惋惜。“弱者本是该死的”,这在他心目中,似乎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然而,此刻他竟变了。

他竟会为金不换的邪恶而愤怒,他竟会为一个弱女子的生命而不惜冒着寒风,奔波在冰天雪地中。

这变化委实连他自己也梦想不到。

雪地冰天,天地间一片黑暗。

金不换逃向何处,该如何追寻,金无望一无所知。

他只是凭着一股本能的直觉追寻着──这是一种野兽的本能,也是像他这样终身流一哦浪一哦的武人的本能。

江湖豪杰竟会有与野兽同样的本能,这乍听似乎是怪事,但若仔细一想,便可发现两者之间委实有许多相似之处。

他们都必须逃避别人的追踪,他们在被追踪中又都必须要去追捕仗以延续他们生命的猎物。

他们是猎者,也随时都可能被猎。

他们的生命永远都是站在生死的边缘上。

在这四下无人的冰天雪地里,金无望第一次发现他的生命竟与野兽有这么多相同相似之处。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的、讥讽的微笑。

但是,他的直觉并没有错。

前面雪地上,有样东西,正闪动着乌黑的光华,金无望野兽般锐利的目光,自然不会错过它。

这是根发簪,是白飞飞头上的发簪。

多么聪明的女孩子,她在如此情况下,竟仍未失去智慧与勇气。她悄悄抛落这根发簪,便已指出了金不换逃亡的方向。

金无望拾起发簪,便已知道他追踪的方向没有错,于是他脚步更快,目光的搜寻也更仔细。

数十丈开外,白飞飞又留下了──只耳环;再过数十丈,是另一只耳环,然后是一块丝帕,一根腰带。

到最后她竟两只鞋于都脱了下来,小巧的、绣着血红梅花的鞋子,在雪地上显得分外刺目。

有了这些东西,金无望的迫寻就容易了。

拾起第二只绣鞋,他鼻端突然飘入一丝香气,那是温暖的,浓厚的,在寒夜分外引人的一哦肉一哦香。

寒夜荒原中,哪里来的人在烧一哦肉一哦

金无望毫不考虑,追着一哦肉一哦香掠去,接连好几个起落后,他便瞧见~座屋彰,隐约还可瞧见有闪动的火光。

那是座荒祠。

要知那时神权极重,子弟到处为先人建立祠堂,但等到这一家没落时,洞堂便也跟着荒废了。

富有的没落,远比它兴起时容易得多,是以在荒郊野地中,到处都可寻得着荒废破落的祠堂。

这些祠堂便成了江湖流一哦浪一哦人的安乐窝。

此刻,荒祠中闪动的火光,照亮了祠堂外的雪地,雪地上有一行新添的是印──旧有的足印已被方才那一场大雪掩没了。

金不换轻功虽不弱,但他既然背负着白飞飞,自然就难免要留下足印。金无望木立在墙角一哦陰一哦影中,凝注着这足印,脸一哦色一哦渐渐发青──他锐利的目光,已辨出了这足印是穿着麻鞋的人留下的。

他凝立的身形,突然飞鸟般掠起,身形一折,掠入荒祠──荒祠中有堆火烧得正旺,火上正烤着半只狗。

但金不换呢哪有金不换的人影!

这是间小而简陋的祠堂,没有窗户,门是唯一的通路,但门外雪地上,只有进来的足迹,并无出去的足迹。

何况,这火堆烧得仍旺,还有两根柴木未被烧黑,显见得就在片刻之前,这祠堂中还有人在。

熊熊的火光,映着金无望铁青的脸。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面对着火,当门而立──金不换必定还在这祠中,他已是万万逃不了的。

在这冰天雪地中唯一充满温暖的祠堂,在一瞬之间,便已充满了杀机──浓重的杀机。

金无望一字字缓缓道:“出来吧,难道还要我找”

静夜之中,他肃杀冷厉的语声,一个字一个字传送出去,响彻了这祠堂中每──个角落。

但四下却无人回应。

角落中惟有积尘、蛛网、陈旧残落的神龛,神案上,还悬挂着早已褪一哦色一哦的布幔,有风吹过,布幔吹起──

神案下露出一只脚来。

金无望箭一般窜过去,飞起一足,踢飞了神案。

神案下赫然躺着两个人,却非金不换与白飞飞,而是两个乞丐,蓬乱花白的头发,灰腐一哦色一哦的脸,凸起的眼珠……

这是两张狰狞可怖,足以令人在噩梦中惊醒的脸,这两张脸此刻正冷冷的面对着金无望。

金无望胆子纵大,也不免吃了一惊,倒退两步,厉声喝道:“什么人”

两张脸动也不动,四只凸起的眼珠中,充满了惊悸、悲愤、怨毒──这哪里会是活人的脸。

金无望一惊之下,便已瞧出这是两具一哦尸一哦身,而且死了至少已有三日,只是在严寒之中,犹未腐烂变形而已。

他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气。闪动的火光下,只见这两人年纪已有五十上下,仰卧的一哦尸一哦身肩后,露出一叠麻袋。

金无望定了定神,再仔细瞧了瞧这两人的面目,突然失声道:“单弓,欧一哦陽一哦轮,……这两人怎会死在这里,是谁下的毒手……那左公龙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丐帮三老”武功虽非江湖中顶尖高手,但名头之响亮,交游之广阔,却不在任何一位顶尖高手之下。

久走江湖的金无望,自然是认得这两人的,但却再也想不出声名赫赫,弟子众多的丐帮三老,怎会突然有两人死在这里。

本已一哦陰一哦风惨惨,杀气沉沉的荒祠,骤然又出现了这两具面目狰狞的一哦尸一哦身,便显得更是一哦陰一哦森恐怖。

金无望只觉寒气直透背脊,不敢回头,缓缓退步,绕过火堆,退到门口,目光一转,全身血液顿时凝结。

火堆上烤着的半只狗,就在这刹那间竟已不见了。

这会是谁拿去的能在金无望背后行动,而不被他觉察,这样的轻功,岂非骇人听闻。

除了鬼魅外,又有谁有这样的轻功!

金无望身一哦子已有些发冷,但就在这时──

突然间,他身后有人“咯咯”一笑,幽幽唤道:“金无望……”

金无望大喝道:“谁”

霍然回身,只见门外雪地上,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瘦削的身一哦子在寒风中飘飘摇摇,像是没有四两重。

这人每走一步,便发出一声一哦陰一哦森诡秘的笑声,却用一双又黑又瘦,形如鬼爪的手掌,掩住了面目。

火光闪动中,只见他褛衣蓬发,竟也是个乞丐,只是瞧他身材、模样,又绝不会是那金不换。

金无望究竟不愧是江湖枭雄,在如此情况下,竟仍沉得住气,只是凝目瞧着这人,动也不动。

这人终于飘飘摇摇走了进来,咯咯笑道:“金兄,相别多年,不想你我竟在九泉之下相见。”

金无望冷冷道:“金某还好好活在世上,你装神一哦弄一哦鬼,吓得着别人,却吓不着我金无望。”他非但语声未变,面上亦是毫不动容。

那人咯咯笑道:“你还好好活在世上么……哈哈……可笑呀,可笑,你明明方才便已死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金无望冷冷道:“金某若是死了,自己必定会知道的,不劳阁下费心。但阁下若再装神一哦弄一哦鬼,金某却要叫阁下变成真的鬼了。”

那人一哦大笑道:“真的鬼难道我此刻还是假的鬼么”

他虽然放怀大笑,但笑声中却充满了一哦陰一哦森、恐怖之意。

金无望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你是不是要瞧瞧我的脸”

金无望道:“不错,放下你的手来。”

那人咯咯笑道:“好,我就让你瞧瞧我是谁。你若未死,又怎能和我说话活人是永远无法和死人说话的,知道么。”

语声中,缓缓放下了手掌,露出了面目。

那张灰腐一哦色一哦的脸,凸出的眼睛……

他赫然竟是“丐帮三老”中的单弓!

案下现一哦尸一哦,狗一哦肉一哦失踪,这些事本已令金无望有些心寒,此刻,再见到方才还冰冰冷冷躺在那里的一哦尸一哦身,此刻竟已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金无望纵有天大的胆子,面目也不禁被骇得变了颜一哦色一哦,颤声道:“单……单弓!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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