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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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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有人在枯野中焚烧落叶,远处有几缕浓烟随风飘向一边。初冬的太阳虽然明媚,但车窗外的风力似乎很强。往常乘火车的时候,透过车窗总能望到树叶摇曳和家家户户庭院前瞿麦盛开的景象。不过在这时速超过两百公里的新干线上,只能欣赏到远处模糊的景色。已是初冬的现在,生机勃勃的绿色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枯黄。

列车已经驶过浓尾平原,开进了峡谷的洼地。

房子看着冬日阳光下的山脉,思索着今后几天的行程。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京都了。到了之后直接赶往旅馆,同先到了的摄影师泽田会合,然后两个人一起前往祇园的一家外卖餐馆。此行是为了做“京都节日菜肴”的专题采访,店里应该已经准备好了采访用的美食。

新年快到了,各家女性杂志争先恐后地介绍各地的节日菜肴,从这一点来说,这次的采访并没有什么新意,不过这次的制胜点是介绍一些在家里也做得来的简单菜肴。没有拜托高级饭店而是选中了外卖餐馆,也是觉得从那儿比较容易打听到烹饪的小窍门。

可是仅靠杂志上的说明就能做出京都的节日菜肴吗?把厨师长那些简单的介绍用文字表现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关烹饪的报道是妇女杂志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年轻记者下厨经验少,做这样的报道会比较吃力,因此主编指名要房子负责这个专题。

“京都美食的采访还是松永比较合适啊。”

主编只是考虑到松永的摄影资历深,适合这项工作。

不过房子是不能随便点头答应的。以前有过关系的两个人现在又要一起旅行,到时恐怕会被松永误认为是要重修旧好。

当然,如果房子加强戒备就不会出问题。她若能坚持为公出行的态度,就不可能再节外生枝。

不过,那只是纸上谈兵,一旦面对现实就没有信心了。

就算松永不做出格的事,但如果房子态度太过生硬,采访工作可能还是无法顺利进行。更何况房子极力避免的就是和曾经有过关系的男人一起旅行这件事。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自制,就应该慎重行事,以免遭人误解。

于是房子下定决心,向主编提出了申请。

“摄影师不用松永,找泽田怎么样?”

泽田比松永年轻十岁,最近拍了一些不错的作品。

“我想他应该可以拍一些新颖别致的照片出来。”

主编考虑了一会儿点头说道:

“你认为好的话,让他去也没什么关系……”

这次的采访旅行,还是经过了这样一段曲折之后才得以成行的。和泽田同行,房子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后悔。和松永同游京都的难得的机会,就这样被自己放弃了。

虽然她跟主编提出泽田适合这项工作,不过坦白说,他能否胜任还是个未知数。

菜肴的照片看似简单,拍摄起来却相当难。虽然拍摄的是静物,但是要拍出食材的色泽和新鲜感,还是需要花费很多功夫的,要体现出菜肴的香味和温度更是难上加难了。

除了工作上的不安,房子还有一件事无法释怀。

决定这次出行京都之后,她发觉丈夫有些古怪。

自从上次争吵以来,房子以为丈夫一直自律甚严,没有跟机场见到的那个女人见过面。可是观察丈夫近来的态度,怕是那偷情的心思又在蠢蠢欲动了。

最初觉得可疑是在半个月前。那天丈夫出门的时候说了句“今晚晚点回来”之后,便慌慌张张地走掉了。

正觉得他有些反常,结果快到夜里十一点的时候,他买了蛋糕回来。

平时他绝不会自己买蛋糕。她十分纳闷,果然不出所料,又在他西服的内侧口袋里发现了旅馆的钥匙。

最近旅馆的钥匙变得十分小巧,可以随身携带,仔细一看,上面还刻着涩谷旅馆的名字以及房间的号码。丈夫不会在东京的旅馆过夜,现在回了家却带着旅馆的钥匙,这很不合常理。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之后,她发现他虽没有喝酒却一副疲倦的样子。

看他累了让他早点休息,他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电视,没有去睡觉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得意洋洋地指着蛋糕问:“怎么样,好不好吃?”而且十分难得地吃了两块。

第二天早上,他说早上有手术,提前三十分钟就出了家门。

修平出门之后,房子打电话到涩谷饭店叫了钥匙上的那个房间,没有人接,不得已她又打电话到服务台,店方解释说还未办理退房手续。

房子似乎看到了丈夫慌慌张张跑去饭店的样子。

更可笑的是,房间是用早川修一的名字登记的,和丈夫的名字十分相似。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写上自己的真名吧。这一点倒是有它的可爱之处,不过丈夫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房子不清楚这次的对象到底是谁,不过多半是上次那个女人。

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他还是不知悔改、喜近女色吗?

“男人的性欲就像水坝,水满就要放闸,这时,女人不过是下游容纳它的河而已。”

房子曾经看到有位评论家这样写过。不过,丈夫真的是为了发泄欲望才找女人的吗?

如果单纯站在丈夫的立场上来看,这几个月来他一次也没向房子要求过,欲望得不到发泄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段时间里,如果丈夫要求的话,房子可能也会答应。不过在机场碰到那个女人没多久的时候是提不起任何兴致的,就算答应,也要到了夏天以后,而且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轻易把那个女人从脑中抹去。简而言之,在看到那个女人之后,就算她能答应丈夫的欲求,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燃起激情了。

也许丈夫也发觉了这一点,不过他的再次出轨,还是让房子大受打击。

尤其是如果丈夫是和上次那个女人重归于好的话,是不是就代表着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很深了呢?

不过,丈夫似乎一直没有弃家而去的打算。

他虽然再度出轨,但是态度却比以前温柔了很多,偶尔还会说上几句贴心的话,前天还跑来问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是自觉愧疚打算借此赎罪吗?从表面上看来,他现在很快乐,而且充满了活力。

房子当然不会被这样的小恩小惠欺骗。如果轻易接受了,就等于默认丈夫可以在外花心了。

她并不想说什么男女平等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她认为那些认同丈夫在外花心借以维持家庭安定的念头是荒唐可笑的。那就如同丈夫们嚣张地说“我在外花心,你就得忍耐”一样极其不公。

这半个月以来,房子重新审视了他们的夫妻生活。

结婚之初,她认为就算夫妻吵了架,只要事后道歉,也能和好如初。她相信“夫妻越吵越恩爱”,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是现在两个人非但没有越来越恩爱,反而一直冷战到现在。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两个人的关系居然也没有因此变得更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反复多次之后适应了这样的风雨?丈夫虽在偷情,房子却并不狼狈,甚至还生出“既然如此,那我也试试看”的念头。

有一段时间,房子心想丈夫如此恣意妄为,自己应该更加坚定才对。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有当初的那份坚持了。

既然丈夫在外寻欢,那我也要活得自在一些,没必要一个人谨言慎行,苦守贞操。

想到这里,房子的心情轻松了起来,松永自然也回到了她的心里。

她并没有以牙还牙那么狂妄的想法,不过压抑自己,让自己愁眉苦脸也不是办法,还是豁达一些吧。

望着初冬荒芜的田野沉思漫想之际,新干线已经穿过山科隧道,到达了京都。

房子穿上短款皮大衣,右手拿着旅行包,走下台阶来到了车站前面的出租车站台。

中途经过米原时阴云绵绵,京都却是一片晴朗。在寒冷的初冬天空下,看到了那座京都塔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已经来到京都了。

房子乘上出租车前往位于四条的旅馆。今天不是假日,又是在中午,路上并不拥挤。

“如果是和他来的话……”

看着冬日普照下的京都街景,房子又想起了松永。

“工作!工作!”

房子骂了陷入伤感的自己一句,开始考虑今天的工作安排。

先到旅馆办理入住登记,然后打电话给今天要采访的餐馆,再到大厅跟泽田会合。跟餐馆订了三个小时的采访,时间上应该还是比较充裕的。

穿过拥挤的河原街,到达旅馆时是两点钟。

房子来到服务台,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公司名,填好住宿卡之后,服务员交给了她一张纸片。

“有人留言给您。”

房子以为编辑部突然有急事,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松永先生致速见太太。”

房子赶紧走到一边看它的正文。

“我因事来到了大阪,八点回来,到时请你打电话到以下地方好吗?”

看着留言上的电话号码,房子为它的时机之巧感到惊讶。

她心里正在懊悔不是和松永一起来京都,他就递来了留言。这时机巧得就像是他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

房子办好手续来到房间,又重新看了一遍留言。

“松永先生致速见太太”这行字是服务员写的,他把松永写成了其他两个同音异形的汉字,不过松永来了大阪,应该不会错的。

房子刚想去拿电话,突然意识到他现在不在,于是抱住胳膊站定在一边。

“不过确认一下留言上是不是真的是松永的号码,也没关系的吧。”

房子安慰着自己,拿起电话,按下了留言上的号码。

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房子说出松永的名字,对方回答说他出去了。

确定松永来了大阪,房子心满意足地拿了工作必需的东西来到大厅和泽田会合。泽田是第一次来京都,有些紧张,两个小时前就到了。

“除了节日的美食,最好也拍些京都的街景,这样也许能表现出一些过节的气氛。”

房子把她在新干线上的构思说了出来,泽田似乎有些为难。

“可是要在十一月份拍出带有年味儿的照片,是不是太难了?”

“当然拍不到真正的正月景象喽。”

“那拍些鸭川和东山的风景怎么样?”

“那还不如拍一些盛开着山茶花的庭院,或者略带冬日气息的竹林,这些风景照不是能体现出变化来吗?总之,节日菜肴总要体现出正月的气氛来。”

“那我就试试看吧。”

大概是因为年轻,泽田乖乖地听从房子的安排。

“我们先拍美食照片,风景照等到明天再说吧。”

松永来大阪的事情忽然闪现在房子的脑海中,她立刻站起身来,像是要甩开想他的念头。

“你经常来京都吗?”在旅馆前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并排坐定之后,泽田问了一句。

“是呀,一年能来两三次吧,不过都是为了工作。”

“听说这次工作是速见太太向主编指名要我来的,我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和你合作,这次终于实现了,真是太感谢了。”

泽田生硬地低下头道谢,这让房子有些哭笑不得。

“我也一直希望能与你共事呀。”

“老实说,我很少拍美食照片,没什么信心,所以有要求请你尽管提出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车子到了祇园的外卖餐馆。

房子以前也采访过这家餐馆,和老板老板娘交情不错。

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人便到里面的客厅架起了相机。年轻的泽田一张一张地试拍,拿给房子过目,和她商量之后,才开始正式的拍摄。

如果是和松永合作,就可以放手交给他,跟泽田就不能那么省心了。

他们用掉了预计的三个小时,工作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拍摄的过程中稍稍尝了些菜,肚子不怎么饿,不过天是越来越冷了。

“我们找个地方吃点儿暖和的东西吧?”

把摄影器材放回旅馆之后,房子和泽田又来到了街上。

“听说甲鱼是可以驱寒的。”

“我没吃过甲鱼那种东西。”

“那我们去试试看吧!”

从花见小路的四条往上走一点儿再往东一拐,就能看到一家专卖甲鱼火锅的小店。在那里的柜台坐定之后,泽田低声问道:

“这家店你熟吗?”

“也不能说很熟,只是偶尔来。”

“我就算来过京都也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每次都是在旅馆的餐厅吃饭。”

因为身子冷,他们叫店家把酒烫了烫,给彼此倒上酒之后,房子想起和松永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当时为了做秋季京都的取材,也是来这个小店喝酒的。原本带她来的人是松永,她不过是跟过来的。

“甲鱼长成那个样子吗?”

在东北长大的泽田像是第一次看到甲鱼,战战兢兢地看着厨师手里的东西。

“是要喝它的血吗?”

“加上一点儿酒就容易入口了。”

泽田专心地听着厨师的解说,房子趁机看了看手表。

八点钟了,松永应该已经回到大阪的旅馆了。

不过房子又要了两壶酒,喝到微醉才出了店门。

“谢谢你今天的款待!”

“没什么,这可不是我出钱款待的哦。”

和摄影师一起出差时,食宿的费用都由编辑出,不过归根结底那都是公司的钱。

“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

听到泽田感谢的话,房子不禁想带他再去其他店转转。

“要不要再去酒吧看看?”

“可以吗?”

“没关系的!”

公司不会在差旅费上找麻烦,不过还是要适可而止的。如果毫无道理地出入高级场所,自然会被主编骂。

像今天这种情况,前面一家料理店的花销已经接近报销的限度,对于多出来的部分可能就需要解释一下了。不过,如果公司不报销,自己支付也没什么关系。

房子本就不是小气的人,何况今晚的心情特别好。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泽田是个好小伙儿,和他相处也很愉快。而且,她收到了松永的留言。

他们横穿过花见小路,走进了祇园新桥附近的酒吧。这里本是间茶馆,后来一楼改成了日式酒吧,有环形吧台和两个包厢。和泽田并排坐到吧台旁,泽田又把脸凑了过来。

“你是这儿的会员吗?”

“不是呀,怎么了?”

“可是入口写着非会员请勿入内。”

“那大概是为了避免暴力团体进来闹事的借口吧。”

泽田点了点头,好奇地朝四周看了看。

“请问您要些什么?”吧台里的服务员问道。

泽田点了加水威士忌。

“给我一杯冰的清酒。”

房子说完之后,泽田小声称赞了一句:

“真是帅气!”

“什么意思?”

“在这种地方喝冰的清酒才帅气呀!”

“清酒本来就比威士忌好喝嘛。”

“话可不能这么说!”

泽田正称赞着,老板娘从楼上的客厅走了下来。

“是速见太太来了呀!”

老板娘有着京都美人典型的瓜子脸,笑起来相当亲切。

“我今天下午来的,刚刚结束了工作。这位是摄影师泽田。”

“原来如此,欢迎您的光临!”

被老板娘如此亲切地问候,泽田慌慌张张地把双手放在吧台上,深深地低下头回礼。

“速见太太是要喝酒的吧?”

“是啊,已经点过了。”

老板娘刚向邻座走去,泽田再一次夸张地点头赞道:

“你对这儿也这么熟悉啊!”

这间酒吧是十年前和丈夫来过之后熟悉起来的,不过没必要把这解释给泽田听。

“今天和速见太太一起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泽田的酒量似乎很小,和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房子便带他离开了酒吧,那时已经过了十点。她其实还能再喝一些,不过还是回去比较好。

“明天十点开始拍庭院的照片,我们八点在楼下的日式餐厅会合吧。”乘上出租车之后房子如此说道。

泽田听罢又一次低下了头行礼。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男人不应该老是把头低下来哦。”

到旅馆服务台前,和钥匙一起,房子又收到了一张留言。

开头一行写着“松永先生致速见太太”,后面只有“打来电话”这一栏做了一个“〇”形标记。

房子拿着纸条,和泽田在五楼分开之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和出去的时候一样,只有门口和窗边的灯是亮着的,房子仰面躺在了光线略暗的床上。

平时只能喝一壶酒,今天却喝下了三壶。现在连去泡个澡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心情却很舒畅。

房子正闭着眼睛回味着醉酒的感觉,这时枕边的电话响了。

房子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了,她拿起电话一听,是松永的声音。

“喂?你刚回来吗?去哪儿了?”

“出去喝了几杯。”

“你看到留言了吧?上面应该写着要你打电话到大阪的啊!”

松永像是有些生气了。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来?是忘了吗?我刚才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给你!”

并不是忘记了松永的留言,正相反,她心里始终在惦记着他。

“今晚你就待在旅馆了吧?”

“当然了!”

“那我现在就过去。”

“你现在不是在大阪吗?”

“所以才去!我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到,你要等我!”松永难得这么主动。”

“好不好啊?”

“好啊!”

房子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

房子时常觉得身体里还暗藏着另一个自己,明明只有一个身体却像是有两颗心,有时坚强有时柔弱,有时原则至上有时又遵从本意。刚才那个答应了要跟松永见面的,又是哪一个自己呢?

乍一看,今晚答应跟松永见面应该是遵从了自己的本意,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又没那么单纯。

证据就是在松永征求她意见的时候,她很爽快就答应了。与其说是迫于他的强求,其实更像是自己送上门去了。

那种大胆的态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听到房子说好的那一刻,松永是怎么想的?他肯定以为房子就算答应,也会犹豫好久之后才勉强同意吧。

那么爽快的一声“好吧”,一定把松永吓了一跳。

房子从水瓶里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醉酒的时候喝上这么一杯冰水是相当惬意的。

回到旅馆的时候,房子本来打算赶紧卸妆,洗澡洗头,让自己清清爽爽地上床休息。可是松永要来的话,就不能舒舒服服地泡澡了。脱了衣服再穿上又嫌麻烦,而且头发洗了也干不了。

房子放弃了洗澡的念头,打开电视,又向服务部要了壶咖啡。

睡觉之前喝咖啡会难以入睡,不过既然松永要来,睡不着反而是件好事。

悠闲地喝着送来的咖啡,房子心里又在想着松永。

他真的是从大阪过来吗?他说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到,是坐电车还是打车过来?不管怎样,十一点多从大阪到京都来都不是件轻松的事。

松永的话,房子仍是半信半疑。虽然他说会来,但房子总觉得他不会真的来。

松永是个含蓄的男人,不太会强迫别人,平时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不过房子喜欢的就是他那股腼腆劲儿。

可是,今晚的松永像是换了一个人。

没有问过房子的意见就擅自从大阪跑过来,而且他打电话时声嘶力竭的样子也很奇怪。

现在的松永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这是在之前的他身上完全没有的。上次他邀请房子去音乐会的时候也是如此强硬。

回想起来,松永是在房子开始逃避他之后才变得如此主动的。

房子越是逃避,他越是穷追不舍。这样的蛮横似乎抹杀了他的优点,不过反过来说,也让他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其实房子也想趁机试探一下他的那份男子气概。一个男人到底能为一个女人积极到什么地步?

这样边等边想也能稍微提提神儿。

以前只要想起松永,她的所有心思都会在他身上,别的事情完全做不下去。如果他和其他编辑出去采访了,连他做了什么事情,吃了什么东西,要去什么地方,她都会时刻挂在心上。

然而,这次松永深夜从大阪过来,房子竟然等得悠然自得。

房子能够如此从容地对待松永,大概是因为她和松永久未约会的缘故吧。在这段时间里,她让自己尝试着站在远处旁观松永,虽是情不得已,但是分开的这段时间多少还是让房子冷静了一些。

除此之外,这和丈夫再度出轨也不是没有关系。

丈夫的花心只能说是屡教不改。

不过,实际上房子并不怎么生气。

不仅是因为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丈夫偷情的心碎,还因为他这次的态度简直幼稚得像个孩子。嘴上说得一本正经,却愚蠢地把钥匙偷偷塞进口袋。以为她没有发现,又买蛋糕来讨她欢心。看着这样的丈夫,房子的气都消了,反而觉得他很可怜。她甚至想对他说:“如果你实在想玩,那就玩上一阵儿好了!”

不管怎么说,看他拼命找借口掩饰过错的样子,他并非动了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如果他真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大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去约会。既然他没有这样做,就表明他并没有弃家不顾的念头。

丈夫的再次出轨虽然让房子有些遗憾,但是从那之后,他确实恢复了活力。并不是要对婚外情予以肯定,不过能看到精力充沛的丈夫也不是件坏事。

那么,既然他想玩就让他出去玩玩好了。丈夫虽然花心,却也没对现实生活产生多大影响。这样一想,房子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既然丈夫如此,那我也玩玩儿好了。”

从前,每当她和松永在一起就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心里认定自己犯了作为一个妻子不可原谅的错误。

而现在就如同雪天忽然变了晴天一样,心里的烦闷一扫而光。当然风还是冷的,不过心情已经舒畅了。

说她像变了个人似乎有些夸张,不过那深埋在她心里的芥蒂终于解开了,确实让她无比轻松。

今晚之所以能够那么爽快地答应松永的请求,也许就是因为她心态的转变吧。

刚刚过了十二点,安静的房间里电话铃声响起。

房子调低电视音量,然后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我现在到旅馆大厅了,你马上下来好不好?”

大概是急着赶来的缘故,松永的呼吸有些粗重。

“我打车过来的,路上遇到了点儿小事故,耽误了时间。啊!你稍微等我一下!”

可能是跟路过的服务员说了几句话,隔了一会儿,松永的声音传来:

“这家旅馆的酒吧和咖啡厅都已经打烊了,我们到外面坐坐好吗?”

房子虽然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有换下来,不过还是觉得现在出去太麻烦了。

“你能到房间里来吗?”

“哎?”听筒里立刻传来了松永惊讶的声音,他随后马上改口问道:

“我可以去吗?”

“没关系呀。”

房子放下听筒,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整了整妆容。

前些天房子剪了短发,刘海依然是长长的,斜着梳向一边,不过耳朵全都露了出来,她原本担心是不是太过火了,不过由美说这发型很适合她。唇膏也改成了比以前鲜艳的红色,这样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不少。今晚松永见到她也许会大吃一惊的,那似乎也很有意思。

房子用粉扑在略带黑眼圈的眼窝周围轻轻拍了几下,这时门铃响了。房子连忙走出浴室打开了房门,松永像风一样卷了进来。

“你真的在啊!”

“当然啦!”

房子这么痛快地把松永让进房间来,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朝四周看了看才放下心来低头行了个礼。

“真是对不起,这么晚了不请自来……”

松永穿着平时他最爱的黑夹克,下身是灰色的裤子。

“房间有些窄,真是不好意思。”

因为是单人间,小桌子对面只有一把椅子,让松永坐下之后,房子打开了冰箱的门。

“要喝点儿什么?”

“有威士忌吗?”

“你能行吗?”

房子拿出了一个小酒瓶,松永立刻拿过来自己打开瓶盖,直接倒进了桌子上的玻璃杯。

“你要不要也喝点儿?”

“我就不喝了。”

松永把垂到额头的头发拢了上去,猛灌了一口杯中的酒。

“我没想到你来大阪了。”

“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拍些城墙照片。”

“那就是为私事来的喽?”

除了杂志社的工作,松永还打算自己出一本全国城墙的影集。

“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来呢?”

“是因为你来了京都啊!”

房子坐到了床边,这时松永继续说道:

“我是追随你过来的!”

“……”

“因为你不肯带我来采访!”

“不是那么回事啦……”

“还是年轻男子好吧?你是不是嫌我烦,讨厌我了?”

“嘘……”房子把食指抵在了唇边。

“泽田就住在对面……”

“对面听不到的!”

松永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干,之后一把抓过酒瓶又倒了一杯。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有啊。”

“不!你就是在躲着我!”

松永略带倦容的脸上一双眼睛正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房子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采,正失神地望着,松永把上身探了过来。

“你本来不想见我的吧?”

“不是的,我只是还需要考虑一下。”

“你这么说骗不了我!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麻烦!”

“我怎么会让一个麻烦的人进到我房间来?”

松永闻言把酒杯放回到桌子上,像是重新思量了一番,慢慢地点着头说:

“我也没想到你会让我进来……”

松永慢慢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头。看着这样的松永,房子觉得他就像个大男孩儿。

“今天我一直在想着你。”

“……”

“听说你来大阪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是真的吗?”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骗你呀。”

“我相信你就是了!”

松永一下子站起身来抱住了房子。感受着他怀抱的力度,房子哄小孩一样把双臂环上了松永的肩头。

刚回房间的时候,月亮才刚刚爬上窗台。而现在,它已经升得老高,躺在床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它的踪影了。

房子感觉月亮是在自己和松永欢爱的过程中移动的。

想到这里,房子忽然感到了羞愧,而松永一直背对着窗户,没有注意到月亮的变化。

房子越过松永的肩头,凝望着窗外的夜景。过了好一会儿,房子把上身向后退了退。

“起来吧!”

“已经到时间了吗?”

松永欠起上身,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钟。

“现在才一点啊。”

房子想要起床并不是因为时间关系,而是想要离开松永的怀抱,整理自己的仪容。

“你想让我回去吗?”

“不是呀……”

听房子这么一说,松永又把上身压了过去。

房子感觉他不是在紧紧抱着自己,而是在用脸蹭她的前胸。

房子一言不发地敞开胸怀给他。年龄虽没有变化,可是松永的举止就像个孩子,刚在胸前左右轻轻蹭了蹭,又转而用唇轻啄她的乳头。

刚才,松永就是这样爱抚着房子,进入了她的身体。

然而激情退却之后,房子已经无法像刚才一样兴奋起来了。这样的爱抚虽然能带给她麻酥酥的快感,不过已经不可能让她再次燃起激情了。松永似乎也没有了再度求欢的气力。

“好啦!”

房子轻轻拍了拍松永的头,让他不要再闹了。松永知道她要逃,便又紧紧地抱住她不放。

“真是个怪人……”

已经从情事中完全清醒过来的房子,为自己的胸部感到了自卑。

机场见到的那个女人,身材不怎么高大,不过胸部倒很丰满。如果丈夫因此追求她的话,房子倒也不是不理解。

总之,论起胸部的丰满程度,房子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可是松永却如此执着,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小……”

“住口!”

松永似乎有些生气。大概是生气房子不应该在他投入的时候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吧。

可是房子已经完全清醒了,虽然会扫松永的兴,但是那样的爱抚明显只是徒劳而已。

“起来吧!”房子又说了一遍。

松永隔了一会儿才发话:

“起来之后做什么?”

“冲个澡嘛。”

松永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伏在房子的胸前屏住了呼吸,是终于明白这个女人已经不可能再激情重现了吗?他的留恋一点点渗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安静之中,房子为自己的清醒感到惊讶。

以前被松永抱在怀里时,最先从情事中清醒过来的一般会是他。轻声说句“起来吧”,先从床上爬起来的也是他。

可是现在却是房子催促他起床,先想到要下床。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

然而房子并没有讨厌松永。她会在深夜让他进门,接受他的求爱,足以表明她对他怀有好感。被这个为自己从大阪赶来的男人抱在怀里,听他在耳边轻轻喃着爱的絮语,都让房子无比开心。那一刻,她真正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

可是,现在自己先要下床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早早从美好中清醒过来也并不是因为担心丈夫。相反,在和松永见了面之后,丈夫的事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点也和以前不太一样。在这之前,和松永约会的时候,她始终会记挂着丈夫。

作为一个妻子,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啊!如果被丈夫知道了,他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管是作为人妻还是人母,这都是极大的失职。和松永私会时越是满足,在那之后的负罪感就会越强烈。

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那时的不安。现在就算被丈夫知道了,两个人也不会大吵,而且丈夫应该也会理解的。这种大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你在想什么?”松永担心地问。

“没什么……”

房子趁机起了身。松永大概明白了,不管他再说什么也留不住房子了,于是只好松开了双手,仰面躺在床上。

房子与他擦身下了床,走进了浴室。

房子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时,松永正卧在床上抽烟。

“你是不是想赶我走了?”

“我可没这个打算。”

房子用手拢了拢脑后微湿的头发,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

“那你为什么穿上了衣服?”

“不过是穿上了而已嘛。”

“那有旅馆的浴衣。”松永用下巴指了指门前的衣橱说。

“我不穿浴衣……”

“我还是回去比较好吧?”

“这是你的自由啊!”

“可是现在回去没有电车了……”

房子站起身来,把双层窗帘拉了起来。

“我能在这儿待到早上吗?”

“可是泽田就住在对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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