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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骑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小平原。向南望去,山顶的松树林上仍然留着去年的残雪。周围其他的山都很低矮,而且都有相当一段距离,不过边缘都很清晰、陡峭。这里就像明信片中的风景,同我隐隐约约的记忆片断很是相似,但是并不完全吻合。这条州际公路当时一定还没有建好。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那句话:到达目的地还不如在旅途中。我们已经旅行了好一阵子,现在即将到达目的地。当我将要完成这种短暂的目标,接着而来的会是空虚的感觉。我必须调整自己,以适应下一个目标。一两天之内约翰和思薇雅就要离开,克里斯和我必须决定接下来做些什么。所有的一切必须重新计划。我对城里的大街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是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观光客一样。我看到招牌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这里其实并不小,人流动的速度很快,因而彼此之间都不怎么认识。这儿的人口大约在一万五到三万左右,算不上是一个镇也算不上是一个城——其实什么都不算。

我们在一间有黄色玻璃窗的餐厅里用过午餐。但是我一点也记不得这间餐厅,似乎斐德洛离开这里之后它才盖好,从大街上看来印象也一样十分模糊。

我找到一本电话簿,想找罗伯特?狄威斯的电话号码,但是没有找到。我拨给接线生,她也没有办法查出这个号码。

我几乎无法相信,难道他们是他想像出来的吗?接线生的回答让我惊讶了一会儿,但是我想起他们给我的回函,在信里我曾告诉他们我很快就会来拜访他们,所以就安心了。爱幻想的人是不会用写信的方式的。

约翰建议我打电话到艺术系或是其他的朋友那儿,我抽了一会儿烟然后又喝了一杯咖啡。等心情放松之后再拨电话。我终于打听到地址。其实不是电话这项科技使人提心吊胆,而是通过用电话所产生的人际关系,比如像拨电话的人和接线生之间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由城里面到山里必须经过溪谷,一共不到十英里的路。一路行来,烟尘满布,溪谷里长满了高高的绿色紫花苜蓿,等待牧民收割,草很密实,看起来似乎很难通过。田野缓缓地向四面铺展开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慢慢地升起,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绿意深浓的松树林。狄威斯夫妇就住在那儿。住在淡绿色和墨绿色的交接处。我从风里嗅出刚刚收割的青草气息,还有家畜的气味。走了不久又变成松树林的味道,然后又恢复暖洋洋的气息。放眼望去,是一片阳光和草地,还有逼在眼前的山色。

正当我们接近松树林的时候,路上出现厚厚的一层沙石。于是我换到低速挡,每小时十英里,然后两只脚离开踏板,让车子自然滑行。接着我们转过了一个弯,突然进入松树林里。眼前是一个非常深的v形峡谷,路边有一座灰色的大房子,房子的一边紧挨着一座巨大的铁制抽象雕塑,雕塑下坐着狄威斯,他手上还拿着一罐啤酒,正在向我们招手。这种情形简直就像旧照片里的情景一样。

我正忙着向上骑,不能松手,所以就踢踢腿。狄威斯朝着我们微笑。

他说:”你找到了。”然后一脸的轻松,眼中带着笑意。

我说:”好久不见了。”我也觉得很高兴,虽然突然看见他并和他说话有一点奇怪。

我们下车来,他和宾客站在上面的门廊里,地板尚未完工。狄威斯朝下望,离我们只有几英尺的距离,但是峡谷的坡度非常陡峭,在屋子远远的另外一边,门廊离地面就有十五英尺以上,而到下面的河水也有五十英尺远。在树木和草丛的深处,有一匹马隐约藏身其中,悠闲自在地吃草,头也不抬一下。现在我们得把头抬起来才能看到天空。在我们四周就是刚才一路上看到的墨绿色的森林。

”这里真美!”思薇雅说。

狄威斯看着她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夸奖,很高兴你喜欢这里。”他的声音显示十分自在。我知道说话的就是狄威斯本人,但他如今是一个全新的人物,因为他一直不断地在追求进步,所以我得重新认识他才行。

我们踏上门廊的地板,在木板与木板之间有很大的空隙,像栅栏一样。由上面可以看到地板下的地面。狄威斯一面微笑着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一面把他的朋友介绍给我,但是我左耳进右耳出,永远记不住别人的名字。

他的朋友在学校里教艺术,戴了一副牛角边的眼镜,他太太有点腼腆地笑着,我想他们一定是新来的。

我们谈了一会儿,狄威斯主要是向他们介绍我是谁,然后珍妮?狄威斯从门廊的转角处捧了一盘啤酒过来,她也是一位画家,又很善解人意。她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从盘子里拿起一罐啤酒,代替握手寒暄。这时她说:”邻居正好送来一堆鳟鱼当晚餐。真是棒极了。”我实在很想挤出一些适当的话来回答,但是却只能点点头。

我们坐下来了,我坐在阳光里,很难看清楚门廊遮阴的那一端。

狄威斯看着我,想要把话题转到我的外表上。当然我的外表对他来说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改变。但是不巧有人打岔,所以他转而和约翰聊起这一趟旅行。

约翰告诉他这一次真是棒极了,正是他们夫妇长久以来想要做的事。

思薇雅补充道:”就是想出来到空旷的地方走走。”狄威斯说:”蒙大拿州空旷得很。”他和约翰还有那位艺术家朋友很热络地谈起蒙大拿和明尼苏达之间的差异。

在我们的下方有一匹马,正安静地吃草。再过去有一条湍急的小溪。他们又开始谈狄威斯在峡谷里的家园,狄威斯已经住了多久了,还有教艺术的工作是怎样的等等。约翰实在很有本领闲聊,而这正是我最不擅长的。所以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太阳太大了,于是我就把毛衣脱掉,把衬衫解开。为了不用再眯着眼睛,我就拿出太阳镜戴上,这样子就好多了。可是又觉得太暗了,我完全看不清别人的脸。让我感觉自己仿佛与周遭的事物都隔绝了,只看得见太阳还有向阳的山坡。我想到应该把行李卸下来,但还是决定先不要提这件事。

他们知道我们要住下,姑且让事情自然地发生。首先让我们轻松一下,然后再把行李卸下来,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呢?不知道多久之后,我听到约翰说:”哪儿来的电影明星?”我知道他指的是我还有我戴的太阳眼镜。我从眼镜上方看到狄威斯和约翰还有他的朋友正对着我微笑,他们一定希望我也能一起聊聊旅途上的事情。

约翰说:”他们想知道万一路上机件方面出了问题该怎么办。”于是我告诉他们那一次暴风雨中克里斯和我被困住,连发动机也坏掉了的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题材,但是我知道讲的时候有一点失去重心。最后提到抛锚的原因是因为没有油的时候,必然会引起他们的一阵嗟叹。

克里斯说:”我都告诉他要去检查油箱了。”狄威斯和珍妮谈到克里斯的身材,他变得有点害——羞-,脸也红了起来。他们也问起克里斯的妈妈和兄弟,我们尽可能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最后我觉得太阳太大了,就把椅子搬到阴凉的地方,突然间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于是就把扣子扣上。珍妮注意到这一点,说:”等到太阳下山,那才真的冷呢。”虽然太阳和山脊之间的距离很近了,但目前仍然是下午。不出半个钟头太阳就不会直射了。约翰问他们,冬天的时候山上的生活如何。他们谈了一会儿,也谈到雪鞋使用的情形,我只能一直静静地坐着。

思薇雅、珍妮还有教艺术的朋友的太太在一边聊房屋的情形,不一会儿珍妮就邀他们进去看看。

接着我又想起他们说克里斯长得真快,突然间考古挖坟墓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听到他们在谈克里斯住在这儿时的情形,似乎他们从来不觉得克里斯离开过。

我们仿佛完全活在不同的时空中。

他们又谈起艺术、音乐还有戏剧方面的现状,我很惊讶,约翰在这方面很能聊,我对这方面并不是非常感兴趣。

他很可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不曾和我聊过这些。正和摩托车维修的情形相反。我在想,是否现在的我就和谈起连杆和活塞-时的他一样目光呆滞。

但事实上,他和狄威斯真正相通的话题是克里斯和我,但是自从他们提到我好像电影明星一样坐在那儿,就产生了一种很可笑的现象。因为约翰对我不经意的揶揄,让狄威斯有些扫兴,因而从他的声音听得出来对我更加敬重。如此一来更让约翰加倍地揶揄我。他们两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自然想把话题从我身上转开,但是不一会又回到同样的话题上,就这样转来转去,不时地谈一些令他们愉快的话题。

约翰说:”坐在这里的家伙告诉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会很失望。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点都不觉得。”我笑了起来,我并不想改变他的看法,狄威斯也笑了起来。但是约翰转过身来对我说:”喂!你真的是头脑有问题,竟然要离开这种地方。我不管学校里的情形怎样,这个决定很荒谬。”我看到狄威斯看向他,十分吃惊,然后便生起气来。狄威斯看了看我,我挥挥手叫他不要计较。我们之间有一些僵持不下的气氛,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我淡淡地说了一句:”这里的风景的确很好。”狄威斯有些防卫地说道:”如果你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你就会看到它的另外一面。”他的朋友同意地点点头。

刚才僵持不下的气氛带来一阵沉默。这是很难化解的。约翰并不是要故意伤人,他比别人都心软。只是约翰和狄威斯所认识的我截然不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产阶级的中年人而已,心里所记挂的只是克里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约翰不知道而狄威斯知道的是,过去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住在这里,他的内心燃烧着一股熊熊的创作欲望,他有一种前所未闻的思想,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不幸,狄威斯既不知道情形,也不知道原因,就连我也不知道。至于气氛僵持不下的原因,是狄威斯觉得那个人又回来了,而我无从向他解释。

刹那之间,山脊上的太阳透过树林散出光晕,落在所有人的身上,当然也落在我身上。

”他看到的太多了。”我说,心里仍然在想刚才僵持的气氛,但是狄威斯不解地看着我,约翰则毫无表情。当我发现说得不妥时已经太晚了。远处有一只鸟在悲鸣。

突然间太阳落下山头,整个峡谷变得一片漆黑。

我认为刚才那样说是多余的,我根本不需要这样。你离开医院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需要这样说。

这个时候珍妮和思薇雅出来了,建议我们把行李卸下来。我们站起身来,珍妮带我们到房间去。我看到床-上有厚厚的棉被,再也不用怕今天晚上的寒冷。

好美的房间。

搬了三趟,终于把东西卸完,然后我就走到克里斯的房间,看看他需不需要帮忙,但是他兴高采烈,而且也长大了,不需要任何协助。

我看着他:”你喜欢这里吗?”他说:”不错啊!它一点都不像你昨天晚上说的那样。””什么时候?””就是在我们睡前,在那个小屋里。”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又说:”你说这里很寂寞。””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我不知道。”我的问题使他无法回答,所以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他一定是在做梦。

当我们下来到客厅的时候,我能够闻到厨房里煎鳟鱼的香味。在房子的一角,狄威斯正点燃报纸,预备把炉火生起来,我们看了他一会儿。

他说:”我们整个夏天都要用火炉。”我问:”有这么冷吗?”克里斯说他也觉得很冷,我叫他回去拿我们的毛衣。

狄威斯说:”这里的晚风是从峡谷上方吹下来的,那儿才真正的冷呢。”炉子里的火忽明忽灭,我想一定是风大,我从落地窗望出去,看到林子里的树正在剧烈地摇晃着。

”没错,”狄威斯说,”你知道上面有多冷,你过去一直喜欢待在那儿。”我说:”这又让我想起许多事。”我想起来有一个晚上,我在山顶上生起营火,火苗比现在的这个要小,四周用岩石围起来挡风,因为四面都没有树木。火旁边是烧饭的用具,还有背包帮忙挡风,饭锅里是融化的雪水,搜集这些雪水要趁早,因为在雪线以上,太阳一下山,雪就不再融化了。

狄威斯说:”你变了好多。”他观察着我,由他的表情我知道,他正在迟疑是否可以继续谈这个话题。他知道我无意再谈下去,就说:”我想我们都变了。”我回答他:”我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我这样说可能让他心安不少,接着我又说:”后来我又发生了不少事,现在我觉得我得开始慢慢地解决一些事,最起码我是这样想,这就是我来这儿的一个原因。”他看着我,希望我能多说一些,但是他那位艺术家朋友和他太太加入了我们的谈话,于是我们就停下来了。

他的朋友说:”听风声今天晚上好像有暴风雨。”狄威斯说:”我想不会。”克里斯拿了毛衣回来,而且问我们在峡谷里是否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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