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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仙贝店的女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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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总算凉快些了。真是的,这才六月啊。”

聪子摆好门前的仙贝袋,走进店中。

“奶奶,您刚出院,不能那么忙里忙外的。要是爸爸看到,我会挨骂的。”

“没事,没事。我既然出院了,就不是病人了,不像平常一样干活哪行啊。俗话说,不劳者不得食。菜穗,你也得早点自食其力啊。”

“哎呀,又来了!”菜穗拿起一片蛋黄酱仙贝放进嘴里。

聪子一边捶腰,一边盯着孙女。“你还是这么喜欢仙贝。就算是仙贝店长大的女孩,也没有你这样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腻的。”

“可这是新品啊。”

“就算是新品,仙贝还是仙贝啊。我看都看腻了,而且关键是我的牙不行了。”

“这样都还做了五十年仙贝呢。”

“我都说多少次了。我是从三十年前开始做仙贝的,之前一直在做日式点心。都是你爸爸自作主张,改成仙贝店。啊,真怀念那时的羊羹。”

“您不是经常吃羊羹嘛。”

就在菜穗抬高了嗓门时,一个穿灰色西装的微胖男子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您好。”他精神饱满地打了声招呼,点头致意。

“田仓先生,真不好意思,这么热,还让您特意跑一趟。”聪子高声说道。

“哪里的话,这是我的工作,而且傍晚也凉快多了。我白天来过一趟,但您不在。”

“那可真是辛苦您了。我给您倒点冷饮,请进来坐。”聪子招手让他来里面的起居室。

“不,在这里就行了。今天只要给我那个就好。”田仓在空中比画了一个四边形。

“诊断证明吧?今天我和这孩子一起去拿了。我说我一个人也没事,可她不听话,偏要跟我去。”聪子脱下拖鞋。

“好了,奶奶,我去拿。”菜穗阻止了聪子,自己走到里面。

“你知道放在哪里吗?”聪子问道。

“知道,是我放的嘛。明明是您不知道放在哪里。”

菜穗说完,聪子好像说了什么。菜穗听到了田仓的笑声。

“菜穗,茶也准备一下。”又响起了聪子的声音。

“我知道。”真烦——菜穗有点生气,小声说道。

当她用餐盘端着一杯冰镇乌龙茶回到店中时,那两人正高兴地聊天。

“您的气色好多了。上次来找您是四天前吧。仅仅过了这么几天,脸色就完全不一样了。”田仓感叹着摇摇头。

“回到家里心情就不一样。反正我就是待不住,但这孩子总不让我乱动。”

“哎呀,您孙女担心您嘛。啊,谢谢。”田仓伸手拿过盛着乌龙茶的玻璃杯。

“奶奶,给。”菜穗把信封交给聪子。

“哦,谢谢。”聪子从信封中取出一份文件,迅速看了一眼,递给田仓,“田仓先生,这就行了吗?”

田仓说了句“我看一下”,接了过去。“您住了两个月院啊,真是够受罪的。”

“要是能把关键的病治好也就罢了,可是完全没好,真糟糕。而且又发现了别的病,为了治那个病住院两个月,真是窝心。”

“这里写着胆管炎。啊,还写着动脉瘤检查呢。”

“动脉瘤是最关键的。本来打算动手术,结果往后拖了。”

“动脉瘤的手术以后还要做?”

“嗯。但我都这把年纪了,与其冒着风险做手术,不如就这样撑着。”

“是啊,这很难啊。”田仓似乎有些为难,因为他说话不能不负责任。

“文件这样就可以吗?”聪子问道。

“对,和前几天我拿到的那份加起来就齐了。我马上去公司办手续,最迟下个月便可以支付住院补贴。”

“还要去公司?真辛苦啊。”

“哪里哪里。那我告辞了。”田仓将文件塞进公文包,又对菜穗笑了笑。“多谢款待。”

“多谢。”菜穗表示感谢。

聪子跟着田仓走了出去,站在店前目送他远去。

两小时后,菜穗的父亲文孝回到家。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领口脏兮兮的,肯定是去找批发商了。

“小传马町好像出事了。”他边脱鞋边说,“那里停着很多警车,不像是交通事故。”

“有案子?”

“应该是,警察都来了。”

“这一带也不安宁了。”在厨房尝着酱汤的聪子说道,“人增加得太快,都是因为公寓建得太多了。”

文孝什么也没说,打开电视,调到转播夜场棒球赛的频道。菜穗专心摆着餐具。公寓增加,新居民增加,坏人也就增加了——这几乎成了聪子的口头禅。

在上川家,只有三个人到齐才能开饭,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因为文孝外出,今天的晚饭比平常晚。

直到不久前还是菜穗准备晚饭,但从一周前开始便换成聪子了,一切又回到了她住院前的样子。

菜穗的母亲在她上小学之前便因交通事故去世了。菜穗当时还小,但打击和悲痛至今还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幸亏家里开店,白天父亲总能待在身边,祖母也在一起,菜穗才得以摆脱单亲家庭的孩子固有的孤独感。她渴望母爱,但祖母精心准备的饭菜总能温暖她的内心。郊游的时候,别的孩子看到菜穗的便当,都羡慕不已。

正因如此,今年四月得知祖母差点病危时,菜穗刹那间脸色煞白。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赶到医院时,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淌。

正如聪子对保险推销员田仓所言,聪子原本是为动脉瘤手术而住院的。然而,就在手术前几天,她忽然开始不明原因地发高烧,有时甚至陷入昏迷。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才清醒过来,菜穗见状又哭了起来。

后来医生告诉她,发烧是由胆管炎引起的。菜穗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依赖、撒娇的对象已是一个有病在身的老人。

聪子出院时,菜穗握住祖母的手说道:“以后我来照顾奶奶。您之前对我的好,我都要回报给您。”

聪子闻言感动得大哭起来。

但遗憾的是,这种感人的场面并没持续太久。聪子原本就感动得快,冷静得也快。一开始她还有心情看着笨手笨脚的孙女做家务,但渐渐就变得急躁,开始插手。她要强好胜又性急,不会考虑照顾别人颜面,说话时也不会考虑如何不伤害对方。更糟的是,菜穗在这一点上像极了聪子。她对聪子说:“既然您那么多牢骚,干脆自己干好了。”于是没过多久,家里的情形便恢复到聪子住院前的样子。

只有文孝比较高兴。在菜穗负责伙食期间,他瘦了五公斤。自从聪子重新掌勺,他眼看着又恢复了体形。

“对了,闺女,你在美容学校里好好学习了吗?”

“当然啦。今天不是休息嘛,所以我才在家里。”

“那就好。”

“菜穗啊,能当上美容师吗?”

“当然能。”菜穗瞪了奶奶一眼。但她实在不能说自己因为奶奶旷了好几次课。

“既然要干就好好干,早点自力更生,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文孝说道,“俗话说得好……”

“不劳者不得食,对吧?我知道。”菜穗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2

菜穗从今年四月开始到美容学校学习。入学后,当她正准备努力学习时,聪子得病了。她因此落下了很多课程,最近才终于赶上。当美容师是她从小的梦想,上高中时也从未想过考大学。

她也知道家里的经营状况不太好,现在的收入勉强够维持生计。但聪子会愈加衰老,文孝的身体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好。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一旦形势转坏,只有靠自己努力赚钱养家。她想早点长大成人,自力更生。

美容学校的课上到四点。菜穗四点二十分坐上地铁,在都营新宿线的滨町站下车,走过明治座和清洲桥大道,朝人形町走去。对面走过几个穿着衬衫的男人,脱下来的西装上衣搭在肩上。今天的确很热。

从这里到都营浅草线人形町站之间有一条叫甘酒横丁的商业街,仙贝店“咸甜味”——菜穗的家——就在这条街上。

就算恭维,这条街也算不上最前沿的商业街。服装店里挂的都是中老年女装,中午时分路上都是用牙签剔牙的上班族。这条街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保存着传统的江户风情。在发现这一点之前,菜穗一直认为任何地方都有卖三味线和箱笼的。

有家商店门口摆着木质陀螺和拨浪鼓,那是手工艺品店“童梦屋”。菜穗从门前走过时,店里有人招呼道:“回来啦?”是系着围裙的菅原美咲。美咲在这家店打工,比菜穗大一岁。两人最近成了朋友。

“美容学校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

“是吗,加油哦。”

“谢谢。”菜穗微一抬手。

过了童梦屋,第三家就是咸甜味。店门口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两人西装革履,另一人则便装打扮,穿着t恤和花格短袖衬衫。

很少有男人在咸甜味门口驻足。菜穗心想反正不会是顾客,便走了过去。但当她去开玻璃门时,穿短袖衬衫的男人也往店里走去,两人差点撞上。男人马上后退一步。

“对不起,请。”男人伸出手,做了一个礼让的动作。他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不,您先请。这里是我家。”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哦,那正好。”他说着走了进去。

店里的文孝看了看菜穗和那个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惊慌。

他说了一声“欢迎光临”,但男人歉然一笑,摆摆手。

“对不起,我不是来买仙贝的,我是日本桥警察局的警察。”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拿出警察手册,打开出示身份证明栏。

据菜穗所知,家里从未来过警察。她看了一眼警察手册,上面写着“加贺恭一郎”。

菜穗又推测了一下他的年龄。他应该年过三十,但难以准确判断。

“昨天有一个姓田仓的人来过吗?新都生命的田仓慎一。”加贺说出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啊,来过……不,光临过敝店。”菜穗答道。

“当时你在店里?”

“是。我和奶……祖母在。”

加贺点点头。“关于这件事,警视厅的人想问问你们。我可以把他们叫进来吗?”

警视厅!菜穗心下一惊。“这……”她看了一眼父亲。

“那倒是没关系,只是,出什么事了吗?”文孝问道。

“只是有件事需要确认,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哦……那请吧。对了,是不是应该把我妈也叫来?”

“就是这位小姐的奶奶吧?”加贺看了看菜穗,“如果可以,就太感谢了。”

文孝说了一声“明白”,往里面走去。

加贺把等在外面的两个男人叫了进来。他们表情严肃。菜穗完全猜不出他们的年龄,总之是中年大叔:中年大叔的发型,中年大叔的打扮,脸庞很大,小腹凸出。二人分别做了自我介绍,但菜穗并未记住。

聪子跟着文孝走了出来。年长的刑警开始提问。

“听说这个人昨天来过,没错吧?”他边拿出照片边问。照片上的田仓显得老实本分。

“没错。”菜穗和聪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是几点来的?”刑警继续询问。

“几点?”聪子看看菜穗,“我记得是六点或六点半左右。”

“有可能是在六点半之前吗?”刑警问道。

“啊,有可能。”菜穗把手举到嘴边,“反正那时天还没黑。”

“现在这个季节,到七点天都不会黑。”刑警说道,“总之无法确定时间,是吧?”

“这几点几分实在没办法……”聪子有些缺乏自信。

“田仓先生来这里有什么事?”

“他为了给我办住院补贴的手续,需要诊断证明,我在那时交给了他。”

“他在这里待了几分钟?”

“这个嘛……”聪子略加思索,“大概十分钟吧。”

菜穗也有同感,所以没说话。她边点头边观察加贺,他正在看陈列柜中的仙贝,似乎对这番对话不感兴趣。

“那他说没说从这里离开后要去哪里?”刑警继续问道。

“他说要去公司给我办手续。”

“哦。”刑警点点头,“当时田仓先生是什么样子?”

“您指什么?”

“有没有什么地方和平常不一样?”

“好像没有。”

聪子看着菜穗,征求她的意见。

“西装的颜色不一样。”菜穗对刑警说,“以前是褐色,昨天是灰色。因为昨天的那身西装比较适合他,我记得很清楚。”

“我不是说服装,我是说有没有显得慌张或很着急之类的。”

“那倒没有。”

对于菜穗的回答,刑警好像有点不满,但随即又打起精神,露出笑脸。

“总之,你不记得他来这里的准确时间,有可能是六点前,也可能是六点后,应该是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这么说没错吧?”

“嗯,或许。”菜穗和聪子对视一眼,说道。

“明白了。百忙之中多有打扰。”

“那个,田仓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现在还在调查。”刑警向加贺递个眼色,加贺也向菜穗他们点头致谢。

三个男人走出去后,文孝忽然说了一句:“该不会是和发生在小传马町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吧?”

“什么?”菜穗问道。

“你不读报吗?”文孝皱起眉头,“剃头师傅也要读报,读报很重要。”

“我不是剃头师傅。”菜穗边喊边把鞋脱掉。见矮桌上放着一张报纸,她迅速打开看了起来。

文孝说的那起案件的报道登在社会版上。一个独居的四十五岁女人在家中被人勒死,房间里没有搏斗的痕迹,因此凶手很可能是被害人的熟人。日本桥警察局和警视厅将案件定性为他杀,正在调查。

“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凶杀案。”

“田仓先生不可能和案子有什么牵连。那人怎么看都是个正直的江户人,最不喜欢歪门邪道。”聪子走到旁边,瞅了一眼报纸。

“可听刚才那几个警察的问话方式,好像是在调查田仓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他们该不是在怀疑他吧?”

“怎么会呢。要真是那样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能证明他昨天来过,会还他清白的。”

“但他们一个劲问他来这里的时间,应该很重要。”

“你们不记得准确时间了?”文孝从店里探出头来。

“我只记得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具体时间就记不得了。”

“真拿你们没办法。”

“可您也不是整天看着表吧。”

见菜穗气鼓鼓的,文孝缩回脑袋。

“真让人担心。希望警察能早点消除对田仓先生的怀疑。”聪子皱起了眉头。

晚饭后,菜穗去关店里的自动门。当门关到一半时,她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门前,立刻条件反射地按下停止按钮。

男人弯下腰,探过头来。是加贺。看到菜穗,他微微一笑,说道:“对不起,耽误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啊,可以。需要叫我爸他们吗?”

“不,你一个人就行了。我只想确认一下。”

“什么事?”

“关于田仓先生的着装,你说他是穿正装来的?”

“对,他穿的是灰色正装,上次来的时候是褐色的。”

加贺咧着嘴摆摆手,说道:“什么颜色没有关系。当时他穿没穿西装上衣?”

“穿了。”

“果然是这样。你说他的正装很合身,我就觉得可能如此。”

“这有什么关系吗?”

“啊,现在还不清楚。总之多谢了。”加贺说完,在柜台上拿了一份仙贝,将六百三十元递给菜穗,“我要这个。”

“谢谢。”

“那么,晚安。”加贺和进来时一样弯腰从自动门下钻了出去。

菜穗愣了一会儿,走近自动门。在按下关门按钮前,她弓身往外看了看。

几个看起来刚下班的上班族正好从门前经过,可能要找个地方去喝一杯。街灯下的人行道前方,已经看不到加贺的身影。

3

第二天依然很热,气温在午前就开始反常地上升,高气压好像驻扎了下来。像往常一样从滨町下车的菜穗,刚从地铁站走出便已浑身是汗。

文孝正在店门口搭遮阳棚。看见女儿,他小声说了一句:“回来啦。”

“我回来了。喂,爸,今天警察没来啊?”

“没来咱家,但还在这一带转悠。”文孝小声说道。

“他们在干什么?”

“我碰巧听到的,好像还是在调查田仓先生,到处打听那天有没有人看到他。他来咱家的时间好像非常重要。”

“这么说光靠我们的证词还不够?”

“是啊。”文孝走进店中。

菜穗环视四周。刑警们现在是否也在某处走访?

她漫无目的地看了一眼斜前方的咖啡馆,吃了一惊。虽然隔着玻璃窗,她依然清楚地看到店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对方也发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菜穗穿过马路进入咖啡馆,走近面向道路的那张桌子。

“您在监视什么?”她低头看着加贺。

“没监视什么。你先坐下来吧。”加贺举手招呼服务员,“想喝点什么?”

“不用了。”

“别客气。”加贺递过菜单。

“那我要香蕉汁。”她对服务员说完坐了下来。“您在监视我家?”

加贺笑了。“你这小姑娘真够难缠的。我不都说了吗?我没有监视。”

“那您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喝冰咖啡。换句话说,就是在偷懒。”加贺没用吸管,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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