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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命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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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法、剑法的名家,常常会认为用双刀双剑是很愚蠢。

在枪法的名家眼中看来,双枪简直就不能算是一种枪。

因为武功也正如世上很多别的事一样,多,并不一定就是好。

一个手上长着七根指头的人,并不见得能比只有五根指头的人更精于点穴。

真正精于点穴的人,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已足够了。

可是用双刀双剑的人,也有他们的道理。

人明明有两只手,为什么只用一件武器?

无论哪种道理比较正确,现在却绝不会有人认为高立是可笑的。

他的双枪就像是毒龙的角,飞鹰的翼。

他从西门玉面前冲了出去,他的枪已飞出,这一枪飞出,就表示血战已开始但秋风梧还是没有动。因为西门玉也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高立一眼。

他眼睛一直盯着秋风梧的手,握剑的手。

秋风梧已可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渗着冷汗。西门玉忽然笑了笑,道:我若是你,现在就已将这柄剑放下来。秋风梧道:哦。西门玉道:因为你若放下这柄剑,也许还有活厂去的机会。秋风梧道:有多少机会?

西门五道:并不多,但至少总比完全没有机会好些。秋风梧道:高立已完全没有机会。西门玉道:他枪法不错,在用好枪的高手中,他几乎已可算是最好的一个。秋风梧道:你说得很公平。西门玉道:我看过他的枪法,也看过他杀人,世上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武功。秋风梧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注意他。

西门玉道:我也很了解毛战和丁干。

秋风梧道:你认为他们已足够对付高立。

西门玉道:至少已差不多。

秋风梧道:我呢。

西门玉道:我当然很了解你。秋风梧道:你和麻锋已足够对付我。西门玉微笑道:已嫌多。秋风梧道:你算准了才来的。西门玉道: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若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我怎么会来。秋风梧突然长长吐出口气,就好象一个漂流在大海上,已经快要淹死的人,突然发现了陆地一样。

十拿九稳的西门玉毕竟还算错了一次。

他没有将金开甲算进去。

他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昔年威镇天下的大雷神也在这里。

无论是多与少的错误,都可能会是致命的错误。他这次犯的错误可真大得要命。秋风梧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你的确算得很准,他们四个人的确已是足够对付我们两个。现在他们虽然没有看见金开甲,但他却知道金开甲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的。

他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双枪飞舞。闪动银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看来从未如此轻松过。

西门玉盯着他的脸。忽又笑了笑,道:我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秋风梧道:你知道?

西门玉谈淡地道:所以我们来的人也不止四个。秋风梧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看见,但总算早已想到了。西门玉道:哦。

飞舞的刀和枪就在他的身后,距离他还不及两尺。

刀枪相击,不时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凛测的刀风,已使他的发鬃散乱。

但是他脸上却连一根肌肉都没有颤动。

秋风梧也不能不佩服,他也从来未见过如此镇静的人。

他也笑了笑,道:还有别的人呢?是不是在后面准备放火?西门玉道:是。

秋风梧道:先放火隔断我的退路,再绕到前面和你们前后夹山人,西门玉道:你好象很了解我。

秋风梧道:我学得快。

西门五叹道:你本来的确可以做我的好帮手的。他目光忽然从秋风梧的身上移开,移到双双身上。

双双还站在门口,站在阳光厂。

她纤细瘦弱的手扶着门,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厂去。

可是她没有倒下去。

她身子似已完全僵硬,脸上也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她虽然没有倒下去,但她整个人却似已完全崩溃。你永远无法想象到那是种多么无法形容的姿势和表情。

秋风梧不忍回头去看她,忽又笑了笑,道:火起了么?西门玉道:还没有。

秋风梧道:为什么还没有?

西门玉道:你在替我着急。

秋风梧道:我只怕他们不会放火。

西门玉道:谁都会放火。

秋风梧道:只有一种人不会。

西门玉道:死人。

秋风梧笑了。

就在这时,西门玉已从他身穷冲过去,冲向双双,一直躺在树下的麻锋,也突然掠起,惨碧色的剑光一闪,急刺秋风梧的脖子。

但也就在这时,屋背后突然飞过来两条人影砰的,跌在地西门玉没有看这两个人,因为他早已算准他们已经是死人已看出自己算错了一着。

现在他的目标是双双。他也看得出高立对双双的感情。只要能将双双挟持,这一战纵不能胜,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双双没有动,没有闪避。

但她身后却已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天神般的巨人。

金开甲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站在门口,仿佛完全没有丝毫戒备。

但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要击倒他绝不是件容易事。

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死灰色的睁子,冷冷地看着西门,他并没有出手拦阻,但西门玉的身法却突然停顿,就象是突然到一面看不见的石墙上。

这既无表情、也没有戒备的独臂人,身上竟似带着种说不出的西门玉眼角的肌肉似已抽紧,盯着他,一字字道:阁下尊姓?金开甲道:金。

西门玉道:金,黄金的金?

他忽然发现这独臂人严里的铁斧,他整个人似也已僵硬。

大雷神

金开甲道:你想不到?

西门玉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算错了,我本不该来的。金开甲道:你已来了。

西门玉道:现在我还能不能走?

金开甲道:不能。

西门玉道:我可以留厂一只手。

金开甲道:-只手不够。

西门玉道:你还要什么?

金开甲道:要你的命。

西门玉道:没有交易?

金开甲道:没有。

西门玉长长叹口气,道:好。

他突然出手,他的目标还是双双。

保护别人,总比保护自己困难,也许双双才是金开甲唯一的弱点,唯一的空门。

金开甲没有保护双双。

他知道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

他的王千挥,铁斧劈厂。

这一斧简单、单纯、没有变化,没有后着这-斧已用不着任何变化后着。

铁斧直劈,中是武功中最简单的一种拍式。

但这一招却是经过厂干百次变化之后,再变回来的。

这一斧返埃归真,已接近完全。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斧那种奇异也没有人能了解。

甚至连西门玉自己都不能。

他看见铁斧劈下来时,已可感觉到冰冷锐利的斧头砍在自己身他听见铁斧风声时,同时也已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死,怎么会是这么样一件虚幻的事?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

他还没有认真想到死这件事的时候,突然间,死亡已将他生命攫取。

然后就是一阵永无止境的黑暗。

双双还是没有动,但泪珠已慢慢从脸亡流下来……

突然间,又是一阵惨呼。

秋风梧正觉得麻锋是个很可怕的对内时,麻锋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挥剑太高,下腹露出了空门。

秋风梧连想都没有去想,剑锋已刺芽厂他的肚子。

麻锋的人在剑上一跳,就象是钓钩七的鱼。

他身子跌下时,鲜血才流出,恰巧就落在他自己身上。他死得也很快。

毛战似已完全疯狂。

因为他已嗅到了血腥气,他疯狂得就橡只嗅到皿腥的饥饿野白自这种疯狂本已接近死亡。

他已看不见别的人,只看得见高立手段q舞着的剑招。

丁干已在一步步向后退,突然转身,又怔伎。

秋风梧正等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冷冷道:你又想走?丁干溉了激发干的嘴唇,道:我说过,我还想活下去。秋风梧道:你也说过,为了活下去,你什么事都肯做。丁干道:我说过。

秋风梧道:现在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丁干目中又露出盼望之色,立刻问道:什么事?秋风梧道:毛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丁干道:我没有朋友。

秋风梧道好,你杀了他,我就不杀你中

丁干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手已扬起。

三柄弯刀闪电般飞出,三柄弯刀全都盯入了毛战的左胸。

毛战狂吼一声,霍然回头。

他已看不见高立,看不见那飞舞的银枪。

银枪已顿住。

他盯着丁干一步步往前走,胸膛上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流。

丁干面上已经全无血色,一步步往后退嘎声道:你不能怪我,我就算陪你死,也没什么好处。毛战咬着牙,嘴角也已有鲜血渗出。丁干突然冷笑,道:但你也莫要以为我怕你,现在我要杀你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他的手又扬起。

然后他脸色突然惨变,因为他发现自己双臂已被人握住。

毛战还是在一步步地往前走。

丁干却已无法再动,无法再退。

秋风梧的手就是两道铁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臂。

丁干面无人色,颤声道:放过我,你答应过我,放我走的。秋风梧淡淡道:我绝不杀你。

丁干道:可是他………

秋风梧淡然道:他若要杀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丁干突然放声惨呼,就象是一只落入陷陇的野兽。

然后他连呼吸声也停顿了。

毛战已到了他面前,慢慢地拔出一柄弯刀,慢慢地刺人了他胸膛三柄弯刀全都刺人他胸膛后,他还在惨呼,惨呼着倒了下去。

毛战看着他倒了下去,突然转身,向秋风梧深深一揖。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用自己手里的刀,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没有人动,没有声音。

鲜血慢慢地渗入阳光普照的大地,死人的尸体似已开始干瘪。

双双终于倒了下去。

秋风梧看着她,就象是在看着一朵鲜花渐渐枯萎……

阳光普照大地。

金开甲挥起铁斧,重重地砍了下去。仿佛想将心里的悲愤,发泄在大地里。

大地无语。

它不但能孕育生命,也同样能接受死亡。

鲜花在地上开放时,说不走也正是尸体在地下腐烂的时候。

坟已挖好。

金开甲提起西门玉的尸体,抛了下去。

一个人的快乐和希望是不是也同样如此容易埋葬呢?

他只知道双双的快乐和希望已被埋葬了,现在他只有眼见着它在地下腐烂。

你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有时反而比夺去他的希望仁慈些。

他实在不敢想象,一个已完全没有希望的人,怎么还能活得下他自己还活着,就因为他虽然没有快乐,却还有希望。

双双呢?

他从未流泪,绝不流泪。

但只要一想起双双那本来充满了欢愉和自信的脸,他心里就象有针在刺着。

现在他只希望那两个青年人能安慰她,能让她活下去。

他自己已老了。

安慰女人,却是年青人的事,老人已只能为死人挖掘坟墓。

他走过去,弯腰提起了麻锋的尸体。

麻锋的尸体竟然复活!

麻锋并没有死。

腹部并不是人的要害,大多数的腹部被刺穿,却还可以活下去。

认为腹部是要害的人,只不过是种错觉。

麻锋就利用了这种错觉,故意挨了秋风悟的一剑。

金开甲刚提起了他,他的剑已刺入了金开甲的腰,直没至剑柄。

剑还在金开甲身上,麻锋却已逃了。

他把握住最好的机会逃了。

因为他知道高立和秋风梧一定会先想法子救人,再去追他的。

所以他并没有要金开甲定刻死。

高立和秋风梧赶出来时,金并甲巳倒了下去。

现在他仰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嘎声问道:双双呢?现在他关心的还是别人。

高立勉强忍耐着心里的悲痛,道:她身子太弱,还没有醒。金开甲道:你应该让她多睡些时候,等她醒来时,就说我已走。他剧烈地咳嗽着,又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已经死厂,千万不要……高立道:你还没有死,你绝不会死的。金开甲勉强笑了笑,说道: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们何必作出这种样子来,让我看了难受。秋风梧也勉强笑了笑,想说几句开心些的话,却又偏偏说不出来。

金开甲道:现在这地方你们已绝不能再留下去,越快走越好。秋风悟道:是。

金开甲道:高立一定要带着双双走。

秋风梧道:你放心好了,他绝不会抛下双双的。金开甲道: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秋风梧道:什么事?

金开甲道:回去,我要你回去。

秋风梧咬了咬牙,道:为什么要我回去?

金开甲喘息道:你回去了,他们就绝不会再找到你,因为谁也想不到你会是孔雀山庄的少主人。秋风悟道:可是……

金开甲道:他们找不到你,也就找不到高立,所以为了高立,你也该回去。秋风梧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可以带他们一起回去。金开甲道:不可以。

秋风悟道:为什么?金开甲道:孔雀山庄的人很多,嘴也多,看到你带着这样两个人回去,消息迟早一定会走漏出来的。秋风梧说道:我不信他们真敢找上孔雀山庄去。金开甲道:我知道你不怕麻烦,但我也知道高立的脾气。他又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接着道:他一向是个不愿为朋友惹麻烦的人,你若真是他的朋友,就应该让他带着双双,平平静静地去过他们的下半辈子。秋风悟道:可是他……

金开甲道:他若真的到了孔雀山庄,你们一定全都会后悔。秋风梧道:为什么?

金开甲道:你不必问我为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挣扎着,连喘息都似已无法喘息。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若不肯答应我,我死也不会限目的。秋风梧握紧双拳,道:好,我答应你,只有你活着,我们才能对付青龙会。他咬着牙,接着道:只有等到青龙会瓦解的那一天,我们大家才能过好日子。金开甲道:你们会有好日子过,但却用不着我。他又勉强笑了笑,接着道:你最好记住,要打倒青龙会,绝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做到的事,就连孔雀绷的主人都不行。秋风梧道:你……

金开甲道:我更不行,要打倒青龙会,只有记住四个字。秋风梧道:哪四个字?

金开甲道:同心合力。

同心合力。

这四个字就是这一世的武林巨人,最后留下的教训。

他自己独来独往,天下,但他到了临死时,所留的却是这四个字。

因为这时他才真正了解,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比得上同心合力的。

现在他已说出了他要说的话。

他知道他的死已有价值。

要活得有价值固然困难,要死得有价值更不容易。

黄昏。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屋角。

两只老鼠从屋角钻出来,大摇大摆,因为它们以为屋里已没有人,屋里有人,有三个人。

高立和秋风梧笔直地站在床前,看着犹在沉睡的双双。

老鼠从他们脚下窜过,又窜回。

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坐下。

他们仿佛在惩罚自己。

所有的不幸,岂非全都是他们两个人造成的?

看着泥土覆盖到金开甲身上时,他们并没有流泪,因为他们已记住金开甲的话。

死,并不是件了不起的事。

的确不是。

因为有些人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却还是永远活着的。

活在人心里。

所以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一定要活下去的人。

现在他们看着双双,眼泪反而忍不住的要流下来。

双双已醒了。

她一醒过来,就立刻呼唤高立的名字。

高立即刻拉伎了她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双双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绝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走的。高立道:我……我还要你明白一件事。

双双道:我已经明白了。,

她脸上忽然又露出鲜花般的微笑,接着道:我知道你要告诉我,我是天下最美的女人,那些人说的话,全是故意气我的。高立道:他们根本不能算是人,说的也完全不是人话。双双道:我明白。

她拾起手,轻抚着高立的脸。

她自己脸上充满了温柔与怜惜,轻轻接着道:我也知道你怕我担心,其实我早已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根本就用不着他们来告诉我。

高立的心突然抽紧,勉强笑道:但他们说的话,没有一个宇是真的。双双柔声道:你以为我真的还是个孩产?你以为我连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都分不出。高立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几乎沉到足底。双双道:可是你也用不着怕我伤心,更用不着为我伤心,因为很多年以前,我已经知道我是个又丑又怪的小瞎子。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脸上也丝毫没有悲伤自怜的神色。

她轻轻地接着说下去,道:开始的时候,我当然也很难受,很伤心,但后来我也想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所以每个人也都应该接受他自己的命运,好好地活下去。她轻抚着高立的脸,声音更温柔

我虽然长得比别人丑些,可是我并不怨天尤人,因为我还是比很多人幸运,我不但有仁慈的父母,而且还有你。秋风梧在旁边听着,喉头也似已睫咽。

他看着双双的时候,目中已不再有怜悯同情之色,反而充满了钦佩和尊敬。

他实在想不到这么样一个纤弱畸形的躯壳里,竟会有这么样一颗坚强伟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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