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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饼店的店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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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花果蜜饯和樱桃蛋挞各三个,一共一千七百二十五元。”美雪将装有糕点的盒子递给柜台外的顾客。

一位三十出头的女顾客将准备好的两千元放到收银台上。美雪接过,从收银机中取出零钱,与小票一起递给对方。

“谢谢。”

顾客离开后,美雪看向收银机旁的手机确认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七点了。七点是卡特罗西饼店的打烊时间。

美雪弯下腰,开始整理玻璃柜中所剩不多的蛋糕。这时店门开了,一位顾客走了进来。美雪边直起腰边说了声“欢迎光临”,脸上随即自然地浮现出微笑。那是一位常来的女顾客。

来人也露出微笑,表情和以前一样和蔼可亲。她眯着眼睛,微笑着看向美雪。美雪上次听她说自己已年过四十,但她的皮肤和体形都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

“晚上好,还能买吗?”那人问道。

“当然可以。”

“一个邻居今天送了我一盒人形烧,我本来不打算买的,但走到附近,还是想吃……”她俯身看向玻璃柜。也许是因为留着短发,她每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轻盈,“和式点心不是不好吃,但我工作告一段落后还是想吃块蛋糕。这是我努力工作的动力。”

“您做什么工作?”

“你觉得呢?”

“这……”

见美雪歪着脑袋,那人调皮地闭上一只眼。

“是在家能做的工作。副业。”

“是这样啊。”美雪只能随声附和,她不明白副业指什么。

“真为难啊。我想买点果冻类的蛋糕。不是有种百香果和杏仁豆腐一起做的吗?”那人看着玻璃柜说道。

“啊……今天已经卖完了,对不起。”

“最近太热了,大家都想吃点凉东西啊。那我该怎么办呢……”

这时,那人的手提包中传出手机铃声。她皱起眉,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一脸疑惑地接了电话。

“喂……啊,什么啊,为什么用公用电话呢……哎呀,那可不得了。啊,稍等。”她拿着手机,不好意思地抬起手,对美雪说:“对不起,今天还是不买了。明天见。”

“嗯,请便。”

那人边说“对不起”边走出西饼店。从店里能看见她打着电话离开的样子。

美雪呼出一口气,这时中西礼子从里面的咖啡厅走了过来。

“美雪,辛苦了。剩下的我来收拾。”

“没关系,我做吧。”

“不要硬撑着,累坏了吧?”

“一点都不累。最近好像有了体力。”

“那就好。”中西礼子苦笑过后又严肃起来,“刚才的顾客什么都没买啊。”

“她要买的蛋糕卖光了。”

“是吗?她今天来得真晚,平常都六点左右来。那你收拾一下玻璃柜就回去吧。”

“好。”

美雪在玻璃柜后弯下腰。看见剩下的泡芙,她忍不住偷笑起来。健一不喜欢甜食,唯独非常喜欢泡芙。卡特罗西饼店允许店员将剩下的蛋糕带回家,只是严禁分给家人以外的人。因为如果店员们都这么做,收到蛋糕的人便不会花钱买了。

对了,那人也喜欢泡芙。美雪又想起刚才的女顾客。就像中西礼子所说,她平常都是六点左右来,在玻璃柜中选好喜欢的蛋糕后,便会在店里的小咖啡厅喝着红茶慢慢品尝。美雪在工作的空当看向她时,总会不可思议地与她目光相对。每当这时,那人总是微微一笑。那是一张充满包容的温柔笑脸。

美雪几乎对她一无所知。两个月前,她第一次出现在店里,此后每两三天便来一次。中西礼子猜测,她或许非常喜欢卡特罗西饼店的蛋糕。

副业是指什么呢?美雪心想,等她再来喝茶时,应该多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2

清濑弘毅低着头,不停拧紧固定钢筋的螺栓。汗水流进了眼睛,t恤也已湿透。他用搭在头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继续干活。如果不尽快完成舞台布置,就无法正式开始排练。剧团其他成员也在汗流浃背地做道具、改衣服。因为是小剧团,演员们要负责所有杂务。

当他将手伸向箱子里的螺栓时,放在后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有些生气地拿出手机,看到屏幕后就更生气了。他不想接,因为他不想跟对方说话。

但对方应该也不想跟他说话。既然打来电话,应该是有要紧事。他并不情愿,但还是按下了通话按钮。

“是我。”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什么事?我现在忙着呢。”

“我觉得警察会联系你。我就想说这个。”

“警察?我又没做什么。”

“不,是峰子。”

弘毅一时间没什么感觉。最近他都没听过这个名字,自己也没提起过。“妈妈怎么了?”

直弘沉默了。弘毅叫了一声“爸”。

“听说死了。”

“啊?”

“今早刑警来找我了,说昨晚发现了她的遗体。”

弘毅倒吸了一口气,不出声了。母亲的样子浮现在他脑海中,爽朗地笑着。在记忆中,母亲依然年轻而充满活力。

“你在听吗?”直弘问道。

“怎么回事?”弘毅说道,“为什么妈妈会……事故吗?”

“不是。刑警说很可能是他杀。”

弘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他感到血液沸腾,体温上升。“是谁?”他问道。

“还不清楚,调查才刚开始,所以我这里也来了警察。”

“在哪里被杀的?妈妈当时在哪里?”

“好像在她自己的住处。”

“住处?在哪里?”

“日本桥。”

“日本桥?”

“刑警说在小传马町。她好像在那里租了单间公寓。”

那不就在我家附近吗?弘毅心想。他住在浅草桥,从那里到小传马町,直线距离也就一公里多。弘毅心中涌出疑问:她为什么会住在那里?母亲被杀的消息让他过于震惊,他没有丝毫真实感。

“你知道什么吗?”

“什么?”

“就是有没有线索。”

“我怎么会有?我们都没联系过。”

他听见直弘叹了口气。“也是。”

“我该怎么做?”

“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警察会找你,所以先跟你说一声。刑警问我你的地址了。”

“我知道了。”

“就这事。”

“爸……”

“什么?”

“葬礼怎么办?”

直弘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道:“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

“果然如此。”

“关于葬礼,我不打算插嘴。要是他们有什么要求,我倒是可以做。”

他好像是说,要是峰子的娘家人跟他商量葬礼的事,他会承担费用。弘毅想说“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但没说出口。

挂断电话,弘毅依然呆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弘毅,怎么了?”

听到有人喊他,弘毅回神望去,是剧团的团长筱塚。

“我妈……据说被杀了。”

筱塚吓得往后一仰。“什么?”

“听说被杀了……在单间公寓里。”说完,弘毅蹲下了身子。

大约一个小时后,警察联系到了弘毅。当时他正在默默干活。伙伴们都让他回去,但他坚持留了下来。他认为不能因个人原因误工,而且早回去也没用,倒不如在这里活动身体,让自己停止思考。

给他打电话的是警视厅的一个姓上杉的刑警。上杉希望能尽快见面,双方约在弘毅排练场附近的一个家庭餐厅。

在餐厅里等他的是两个穿西装的男人,都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年长的是上杉。说完宽慰的话,上杉开始问弘毅最后一次见峰子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前年年底。”弘毅回答。

“前年?那么久没见了?”上杉瞪大眼睛。

“您没听我父亲说起我的事情吗?”

“只听说你大学没毕业就离家出走了。”

“那就是在前年年底。此后我就再没见过我母亲。”

“也没打过电话?”上杉投来怀疑的目光。

为什么这些中年男人一看到年轻人,就连敬语也不用呢?弘毅这样想着,也盯着对方。

“我是由于任性离家出走的。”

“你母亲也没打电话给你?”

“离家出走后,我买了新手机,号码也换了,没告诉父母。”

“但你父亲知道你的号码。”

“他派人调查了我的住处,还挨个儿调查小剧团。大概半年前,忽然有个陌生男人来找我,说有件很重要的事,让我跟父亲联系,我便给他打了电话。”

“重要的事?”

弘毅看着刑警,叹了口气。“就是我父母离婚。我有点吃惊,但现在中年人离婚也屡见不鲜,而且我也不想管他们。我又没资格发牢骚,但他们好像觉得离婚这件事要是不告诉儿子不好。”

“他们怎么解释离婚的原因?”

弘毅摇摇头。“也没怎么解释。我父亲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母亲也不喜欢待在家里。我倒觉得这对两人都好。”

“哦?原来她不喜欢待在家里。”刑警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弘毅看着他说道:“为什么这么问?他们离婚和案件有关吗?”

刑警慌忙摆摆手。“一切都还不清楚。你以前知道你母亲住在哪里吗?”

“我刚听说。没想到那么近。”

“就是这一点可疑。这仅仅是偶然吗?据我们调查,你母亲在两个月前搬到了现在的房子。她有没有可能是在知道你的住处后才搬到这里?”

“不可能。父亲也不会把我的住处告诉她。”

“嗯,你父亲说没告诉她。”

“那就仅仅是偶然吧。”

“是吗?”上杉依然一脸疑惑。

两个刑警又问起峰子的朋友圈和兴趣爱好。弘毅将知道的和盘托出,但并不觉得这些信息对破案有用。刑警们也是表情暧昧。

弘毅问及母亲被害的情况,两个刑警几乎没有回答,只是坚称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但从他们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不是一起单纯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最后一个问题,”上杉竖起食指,“昨天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你在哪里?”

弘毅感觉眼角竖了起来。“你们是在问我的不在场证明?”

“我们对所有相关的人都要问这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弘毅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在排练场。你们可以问剧团的任何人。”

“哦,那就好。”刑警若无其事地回答。

晚上八点刚过,弘毅回到家中。他原本是应该在练习场继续布置舞台,但筱塚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让他回家,他只好照做。

透过窗户,他看见房间里亮着灯,亚美好像已经回来了。他打开门,亚美一脸高兴地回过头,说道:“咦,回来得真早啊!”她在看电视。

弘毅道出母亲的事情,亚美的表情很快凝重起来。

“对了,今天老板还说起这事。”她皱起眉头。

“什么?”

“说昨晚有很多警车开过。小传马町离我们店不远,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会……”她悲伤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刑警只告诉我她被杀了。”

“那怎么办?阿弘,你得去参加葬礼吧?”

“要是有人联系我就去。但会有人联系我吗?”

弘毅完全不知道母亲在离婚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想知道。自己选择离家出走,过喜欢的生活,母亲也有同样的权利,他这样认为。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连自己的事情都快顾不过来了。

他躺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亚美也一样,在他旁边翻来覆去。他一直睁着眼睛,当眼睛适应黑暗后,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天花板上的花纹。

他是在看歌剧时认识青山亚美的,当时他们座位挨着。亚美比他大一岁,老家在福岛,怀揣当设计师的梦想来到东京,边打工边上职业学校。

这套房子原本是亚美租的,后来弘毅住了进来。

弘毅开始喜欢戏剧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偶然在一个小剧场看了他现在所属剧团的戏,从此坚信这就是自己终生的事业。此后他就不怎么去大学了,总到剧团里来。筱塚也对他说:“你身上有种特殊的东西。”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决定退学。这自然遭到了父亲直弘的强烈反对,母亲峰子也不赞成。

“你要是坚持退学就退吧。但我不会给你任何资助,以后你就靠自己吧。”

“我知道。”他说完便站起来,回房间收拾行李。

“找到落脚的地方告诉我啊。”峰子追上要离家出走的弘毅,小声说道。

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们联系的,手机号也会换新的。”

“可是……”

“峰子!”屋里传来直弘的声音,“别理那种家伙!”

峰子露出悲伤又为难的表情。弘毅扭头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母亲被杀了,已经不在世上了。无论怎么想,弘毅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觉得像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3

第二天早晨,弘毅和去打工的亚美一起走出家门。亚美在一家位于堀留町的咖啡馆打工,与小传马町近在咫尺。

弘毅骑上以前亚美一个人骑的自行车,让她坐在后座上。以前他在东京站地下的便当店打工时,也经常这样骑车载亚美,现在因为话剧即将公演,他便没有打工。

他们来到江户大道,朝西南行进,小传马町就在前方。不到十分钟,两人就到了小传马町路口。弘毅停下来,换亚美骑车。

“我今天晚上有课。”她说着踩住脚蹬。这意味着她今天会晚些回来。

弘毅点点头。“我知道了。”

亚美沿人形町大道离开了。这里银行很多,因为日本银行总行就在附近。一个区域内,每家银行至少会有一家分行。

目送亚美离开后,弘毅环顾周围,发现了一家便利店,便走了过去。店里没有顾客。一个年轻店员正往货架上放三明治和饭团等商品。

“对不起,请问……”弘毅招呼道,“前天晚上附近发生了凶杀案,您知道在哪里吗?”

染着黄褐色头发的店员爱答不理地摇摇头。“不知道。那时我不在。”

“啊……是吗?对不起。”

弘毅鞠了一躬,走出便利店。他忘了这种店是轮班的,早晨和晚上的店员不同。

弘毅又去附近的很多店打听,却连知道凶杀案的人都找不到。而且得知他不是顾客时,那些店员都一脸不耐烦,好像被他打扰了工作。但他还是在一家文具店打听到了有意义的线索。

“你是说一个女人被杀的案件吧?就在那边的公寓。”秃头店主指着远处说道,“刑警也来我家了,问我看没看到可疑的人。好像是晚上九点左右吧。我说那时我们早就打烊了,不可能看到什么人。”

“您知道是几号房间吗?”

“那就不知道了。你跟案子有关?”

“我和被害人有点关系……”

“那真是可怜。”店主严肃起来。

离开文具店,他走到店主所说的公寓前。那是一幢乳白色长方形建筑,看起来很新,应该刚建成没几年。

母亲为什么会搬到这里?弘毅想道。她的娘家在横滨,弘毅一直以为她离婚后回了横滨,完全没想到她会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但他又觉得母亲做得出这种事。她一直想从家务中解脱出来,与外界接触。

峰子大学时专攻英语,曾梦想当翻译家,甚至打算毕业后去英国留学。但意外的怀孕打乱了一切。当然,她知道孩子的父亲是清濑直弘。直弘三十出头就开办公司,事业很成功。

得知峰子怀孕,直弘决定跟她结婚。峰子接受了他的求婚,周围也没人反对。现在说的奉子成婚在当时大概已很常见。

但峰子好像并不十分愿意结婚,至少弘毅这么认为。

上初中时,他听到母亲在电话中对一个老同学说:“我也想踏进社会,你知道吗?我才三十七岁,一想到还要继续这样生活,我就心烦。你多好啊,能一直工作。我当时要是没怀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可能都不会跟那个人结婚。当时怀孕真是太失算了,可我也不能把孩子打掉。抚养和教育孩子也很有价值,但只有这个也不行啊。我又不是为了做母亲而活的。要是整天相夫教子,我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啊。”

那次怀孕是失算——这句话像刺一样扎进了弘毅的心。

弘毅原本认为只有父亲不重视家庭,从未怀疑过母亲对自己的爱。母亲不仅按时做饭,在各方面对弘毅都照顾得很细致。虽然有时也发牢骚,但弘毅一直觉得那是母亲为自己好。

但在扮演母亲这个角色的同时,她心中暗藏不满。这已经不是一两天的问题了。从她怀孕,也就是给予弘毅生命时,问题就开始了。

从那以后,弘毅尽量不让母亲照顾自己。他不想让母亲觉得自己毁了她的人生。

当然,现在弘毅的想法已稍有转变。他并不认为母亲不爱他。母亲在电话里说的话只不过是一时的牢骚,谁都会有想抱怨的时候。但她肯定想重新来过。为此,她也许有必要在离婚后到市中心独自生活,而不是回娘家。

可为什么在这里?弘毅抬头看看公寓,百思不得其解。他并不清楚母亲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她为何选择日本桥。

他在公寓前站了片刻,看到从里面走出三个男人。其中一人令他非常吃惊,是父亲直弘。

直弘也看到了弘毅,停下脚步。“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直弘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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